午饭过后,我大哥赶忙梱扎了一条他平时用的又旧又薄的被子,把一双筷子与一个瓷碗也塞进里边去,插牢稳了,用手提了提,轻飘飘的样子,想想有没有再该带的,踢蹭了一下脚上那双半破不新的布鞋,眨眨眼,把行李包甩到肩上试背了一会儿,感觉很满意,又抖身取下来,放在门后的小床上。
大哥刚准备完去水库的所需个人用品,大门外就露出了同生产队里的两三个劳力,影影绰绰地在那里抬手招招,摆头识眼色,也不声张,我哥就知道同行的人来叫喊他了,就又随手提了行李,对着正勾头扫地的妈妈说,娘,人家来叫我啦,我得赶紧走哩!
妈妈止住扫地,抬了头,不温不热地说,去水库工地,多听领导的,多干活,别扒事儿!
我哥苦笑笑,向我挤眉眼,挎行李上背后,又举右手向我摇了摇手,就跨步出了堂屋门槛,只听大哥边走边低语,扒啥事儿呀!成天哪有那么多事儿要扒?工地发工具又管饭的…只干死下力的活就是了…。
我知道大哥在无意识地反对着妈妈那没有温情的话,我也清楚我与大哥又是一场别离,不知怎么的,一种情愫涌上我的心头,望大哥的背景,快出大门的一刹那,我噔噔噔地跑上去追上大哥,拉了拉他那泛黄的粗白布衫的后摆儿,大哥回头对我笑笑,叮嘱我说,在家要听咱爹妈的(话),快开学啦得用心好好上学!
我点点头,眼里不由自主涔出了泪花。再望大哥时,大哥己与同行三四人融入村东的绿树影儿里去了。
我立在空荡荡的大门中间,茫无所视,伸手指头按捺那尚未干结的新墙壁,这上面尚存着大哥的体温与气息,而大哥却与人徒步奔赴一百多里外的水库工地要出大力干重活了!
足有半小时迟迟钝纯的遐想,我才回过神来,烈阳朗照在我的头顶,有点灼烧感。我退回院子里,站在院墙北面的遮阳处,一阵阴凉之气扑上身,沁人心脾,我打了一个寒颤,大热天反倒舒服死了,这就是大哥费气巴力建院墙带来的好处,我享受着此时无比的惬意,更念及大哥的好!
我想,若以后躲在院墙根儿下吃饭或搬条小板凳写字那该多怡人啊!我依墙上下左右看了,都崭新一片,无可挑剔,只是脚下的院子地上还遗留着未清理完的泥摊底儿和散落的烂坯头子,有点不美观,也会绊腿梗脚底板儿的…我忽然想,大哥半月四十天肯定返不回家来的,爹娘每天又都忙,大伯一家过来去往见坷垃绊脚也总装没看见,我总不能任其一片狼籍一场白荡地扔那儿乱哄哄而不管不问吧…!
我想到这儿,不顾炎热,蹿出阴凉处,握了铁锨把就铲,待满头大汗时,才把原泥摊大底盘收拢成一堆儿,扒土堆成坑儿,用洗脸盆从水塘里端了几趟水(我约十岁之身,还挑不成大桶水)灌入,又把散遗的半长个短、砍不圆旋不尖的三节葫芦头的烂坯头儿都拾拢了,都扔在泥水中浸泡着,待会儿,都一锨锨铲了封到院墙根部去,这样既防雨漂水浸墙脚又清洁了院里院外,看多美!
我这么想着干着,当我真正去铲浸泡的坯头时,却仍象岩石一样顽固不化,用锨头立楞了砍砸几下,顿得手虎口处生疼,砸砍不动,我放下锨又端了几盒水泼上,此时童年心性,好奇心起,挽了裤管,两手提留起裤腰,光着脚,笑嘻嘻地就跳进了泥窝里,两脚Y乱踩,吧唧吧唧,烂泥浆水乱溅身脸,只要不弄入眼里都满不在乎,一个劲地扑抄着,高高兴兴,乐此不疲!
待我把碎坯头都踩烂完又和拌成一摊硬泥,再把这摊硬泥又一铲一铲封好在院墙根儿下踩实确时,已是夕阳西下了!
我干到这一步,本是累而满意着,欢乐着,可当我静下心来时,不知怎么的,直感两脚面奇痒无比,比蚊蝇叮咬过后还要钻心难受十倍有余。我低头一看,薄薄一层黄泥皮儿象土灰袜子一样,已干皮着紧紧把我的脚面裹得严实,我赶紧跑池塘边去洗搓,搓洗完了,红白相间的细脚Y甚是好看,忙跑回家,想找我那双珍贵的拖鞋套上以让两脚也舒服舒服,眼下一切该干的活计不用人催却干完干妥了,不喘息干啥?!
可当我光脚板跑进院子里时,两脚面仍奇痒难忍,我一屁股坐在红薯窖口的盖石上,搭手就挠,一爪五个尖指甲,噌噌噌,两手开弓,直抓挠得脚面直流白水,酸麻异常,痒气去了不少,心里浮起一阵阵美恣恣儿的特奇感受。
夜幕降临了,回屋吃碗晚饭,无非红薯轱辘与一些剩菜,嘴儿一抹拉,拉席片找地方倒头便睡。
当第二早晨,天刚蒙蒙亮,小琴与蕊儿相伴而来叫我去上学时,我一翻身爬起来,迈步下席时,一趔趄就摔倒了,再起,再走再摔倒…如此再三,不能如愿。
天啊!我这是怎么啦!我怎走不成路了呀!我大声惊叫着,莫名其妙,口瞪目呆!
一旁站着观望的蕊儿与小琴,原本粉润的脸色顿成煞白…!
(待续)
19年1月12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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