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乎乎风夹带着一团杨棉扑地打在九斤的脸上,九斤本能的闭了一下眼睛,就放下正在砌砖的手,使劲的抹了一下满是汗水的脸,然后用两只手用力地把捉到的杨棉揉成一个泥蛋,使劲甩到楼下,楼下是村子搬迁后留下的一个池塘,安置楼就建在池塘的旁边,池塘里的芦苇葳蕤而茂盛,时令已经是晚春的季节了。
农民工婚姻之殇农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兴起的打工,如果都在家里受穷,也就不会有这诸多的烦恼,九斤来到这里将近两年的时间了,这里以前也是一大片的村庄,因当地政府引进了一个大型的化工厂,需要搬迁十多万人,一夜之间,肥沃的农田就变成了一个个热火朝天的工地,几百个塔吊拔地而起。每到饭点,小镇上就会多出了一群群,一帮帮川流不息的外地人,他们操着南腔北调,挤满了小镇上的个个饭店,小吃部,和百货商店。
九斤是随着他们村的一个包工头来的,来的时候,儿子才刚满百天,九斤真的不愿意出来打工,自从父亲死后,母亲受了刺激变得有些痴呆,媳妇虽然挺能干,但是家里还有十多亩地,加上老人和孩子,她又怎么能照顾的过来呢?九斤不放心老母亲,也心疼媳妇,不愿意让她又忙家里又忙地里,还要看孩子,那得多累啊,九斤在家的时候,不让她过多的干活,他如果出门打工,家里的这一摊子事情就会全部扔给媳妇自己了。
但是如果不出门打工的话,家中也实在太困难了,父亲当初看病借的钱还没有还,人家都有房子,而媳妇嫁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图他家有房没房,现在结婚好几年了,总不能在漏雨的老房子里住一辈子吧,所以,盖房子也是当务之急,还有,孩子的奶粉,也需要一笔开支,老母亲还要长期吃药。家里花钱的事情太多,种地又挣不了几个钱。退一步说,就是家中能够维持生活,人家都出去打工了,就你自己在家守着老婆孩子混穷,人家要笑话的。所以,九斤纵然再不放心母亲的病情,再不舍得老婆孩子,也没有在家里呆着的理由了。
出门打工前的头天晚上,媳妇用白嫩的胳膊使劲勒着九斤黝黑的脖子,梨花带雨的腮帮紧贴着九斤的额头,喃喃的对他说:听说,城里的女人可浪了,你出去千万不要忘了俺娘俩,要不,我跟你没完。说完,又不放心似的忽地赤裸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狠狠地对九斤说:你要是做出对不起俺娘俩的事情来,我就死给你看。九斤折起身子一把把媳妇拉进怀里,大手在媳妇白白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瞎说啥呢,我,你还不放心吗,我就看不惯城里女人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样子,那嘴抹的像那血嘴老鸹似的,瘆人,再说了,那样丢人的事,我才不会干呢”。媳妇没有做声,只是用胳膊紧紧的缠绕着九斤,轻轻地啜泣。
农民工婚姻之殇第二天,媳妇流着泪跟客车跑了很远,直到客车拐上大道,九斤看到她粉红的身影一点点变小,再也不能看见,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自从来到这里,九斤几乎天天和媳妇通电话,每月电话费蹭蹭的涨,九斤不怕电话花钱多,只是,他多想亲眼看到老婆孩子啊,他见到别的工友刚买了一个智能手机,听说可以看得到人,他也想买一个,可是听说要几千块钱呢,还要两个才行,再说了,他和媳妇也不会用啊,九斤退缩了。
转眼几个月过去,九斤和工友们慢慢熟络了,也好像没那么想家了,他和媳妇的电话也从一天一次,变成了两天一次,后来一个星期有时也打不了一个电话。以前媳妇打电话总是带着哭腔,现在也开朗多了,还说,你要好好的在那里干,家里一切有我呢,你不用担心。电话里虽然没有提及家里有多困难,但是九斤心里非常清楚,一个女人上有老下有小,还种着十多亩地,可想而知。九斤没有办法,只有拼命干活,他想,等挣足了钱,就不出来打工了,在家里做个小买卖,老婆孩子热炕头,多惬意。
可是这一段平静的生活没过多久,就被他们村一个人回家了一趟给彻底打破了。这个人名叫铁锁,和他是同班同学,说到底九斤还真的有点看不起这个同学,他跟着这个老板已经干了好几年了,从新婚就几乎没有回过家,这边他有个相好,在外面租房子住,说什么现在就流行临时夫妻,还说什么“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我呸,想到这里,九斤不禁冷笑了一声,村里人谁不知道他家媳妇和他们村支书有一腿,就他自己不知道吧,旗杆都被人抗跑了,还不倒?!
铁锁媳妇在村里是个妇女干部,不干活,也不种地,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整天跟着村支书到处跑,听说有一次和支书大白天乱搞,被他家老头给碰着了,拿棍子把支书撵了出去,从此就恨透了铁锁他爸,老头病重她也不管。去世两天了她才知道,慌忙给铁锁打电话,这次铁锁就是回家奔丧的。
铁锁在家将近十天才回来,九斤去问他家里的情况,铁锁说家中一切平安,让他尽可放心。最后还把他拉到一边,神秘的对他说:现在我可是不如你了,我家女人啥活不干,你的媳妇是真的能干,听说,还有个表哥时不时去你家帮忙,可解除了你的后顾之忧了。说着,还用一只手指指九斤,神神道道地说:啧啧,九斤,你摊上好亲戚了。
九斤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媳妇那边的亲戚有什么表哥,于是晚上打电话旁侧敲击地问她,媳妇听出了端倪,解释说,是姨家的表哥,刚从东北回来,也没户口也没地,在家里闲着没事,就隔三差五的来帮我干点活。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一个女人这些活能干的了吗。说着说着就哭了:”让他来帮几天忙怎么了,如果我找外面的男人来帮忙干活,你还不知道想怎样胡唚呢”。九斤哑口无言。
又过了几天,九斤还是放心不下,整天蔫蔫的也没心思干活,有一次还差点没从墙上掉下来,他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回家一趟,就这样,有一次吃过晚饭,他就去找他们村里的包工头胡彪。
胡彪刚吃过晚饭,肥胖的身子半躺在沙发里,两只脚胡乱蹬在桌子上,手里拿着剔牙棒,四仰八叉的在看电视,看到九斤进来,点头示意他坐下,眼睛便又钉在了屏幕上,电视里,一对男女正在激烈的亲着嘴。
九斤没有坐,他向胡彪说明了想要回家的愿望。胡彪惊讶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正了正身子,从崭新的西服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九斤一颗,九斤没有接,胡彪盯着九斤足足三十秒,便“嘿嘿”的笑了起来。“行啊兄弟,是不是想弟媳妇儿啦,这几十元就能解决的事情,回家你不亏得慌吗,旷上几天工,再加上来回路费,这得多少钱?”说着,便压低了声音,向九斤的耳朵凑了凑,露出猥琐的笑容对九斤说:“工地对门的思乡饭店刚来了两个妞儿,啧啧,长的可水灵了。有空的时候,哥带你去见识见识,至于花费吗,包在哥身上,怎么样?”
九斤红了脸,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虽然吭吭哧哧,但是九斤表达回家的愿望却非常强烈。胡彪的脸慢慢的严肃起来:“现在不年不节,农活又不忙,你回家去做什么?况且铁锁刚从家里回来,我都问过了,你家婶子的身体也挺好。铁锁老爹过世,我不让他走能行吗?”沉默了一会,他又说:“公司给我订的合同,如果到期交不了工,是不给我结一分钱的,他们不给我钱,我拿什么给你们,现在工程临近结点,关键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人打退堂鼓的,影响多不好啊。如果执意要走,你的工资我是不能保障的”。
九斤傻眼了,工资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广大农民工最大的软肋,他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危险,但是最怕的就是工资的拖欠和赖账,这也是工头们威胁工人最奏效的方法之一。他垂头丧气的走出了胡彪的办公室。……...
农民工婚姻之殇不知什么东西被风刮倒发出“咣当”一声响,才把九斤从冥想中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工地上已经空无一人,刚才由于思想过于专注,他竟然没有听见收工的哨子响。
风呼呼地刮着,卷起漫天的杨棉,一直打在人们的身上,脸上,头发上,天气炎热而干燥,大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大都戴着口罩和眼睛,并不时的用手拭去额头的汗水。
这是一个不安分的季节。
九斤站在工地门口,茫然的看着大街上匆匆的行人,心里盘算着中午饭该在哪里解决。
工地对门的思乡饭店,一位衣着暴露,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正在用甜美的嗓音招呼着来往的过客。
要是以前,这个饭店九斤是看也不看一眼的,可是今天,工友们都不知道去哪里吃饭了,他现在又饿得厉害,便不由得上那边看了看,时髦女人见有人注意到她,便立即跑了过来,同时吆喝着说,“老乡,我们这里有包子油条炒菜啤酒,去里面看看吧”。“晚上有没有饭?”九斤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年轻女人显然错会了他的意思,他看了九斤一眼,神秘的笑了笑,“有饭,有饭!”年轻女人连说两声,然后又用那种妖媚的,极具诱惑力的嗓音小声对他说:“老乡,我们这里晚上还可以提供娇嫩嫩,温软温软的人肉热包,您可以尽情的品尝”。九斤大窘,这种隐语工友们之间常开玩笑,表达的意思他也是非常清楚的,此时,他忽然想起了工头胡彪前几天对他说的那些话。
农民工婚姻之殇时髦女人说完,眯起眼睛微笑着打量着九斤,努力地捕捉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之间,就抬起下巴,放肆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胜利者的笑声,充满了自信,也有些许的轻蔑与嘲弄。同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那饱满硕大的前胸也随着笑声大幅度的波动,在紧身衣的作用下,两粒突起轮廓鲜明。
九斤的脸涨得通红通红,偷瞄着时髦女人那呼之欲出的胸部,他的心“砰砰“跳的厉害”,两只手紧张的地绞在一起,他惊慌失措的想要马上逃离,无奈软绵绵的双腿不听使唤。天气很热,九斤的额头上渗出了涔涔的汗水,而且感觉嘴里的液体也越来越多,他“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时髦女人越发的靠近他,并用白嫩的指尖轻触他黝黑而强壮的胳膊,凑到他的耳畔温柔的轻声说道:“老乡,先进去吃顿饭,你可以晚上再来嘛。”九斤顿感一丝惬意的清凉从胳膊霎时传遍全身,同时阵阵幽香也从鼻端沁入肺腑。他低着头,眼睛努力地上翻,用眼球骨碌碌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熟人,便跟着时髦女人走进了思乡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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