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激烈的争吵过后,张倩的婆婆提着一个包袱从院子里走出来。
随后,从屋子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你今天走了,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一个白色的杯子随着叫骂的声音一起从屋子里飞奔出来,杯子砸在了婆婆身后的墙上,破裂的碎片四处飞溅,有一小块掉在她的脚旁边。
太阳的光线照在玻璃碎片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婆婆停顿了一下,看着门外挤满的人,苍老的脸上闪现着无措。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坐在一起唠家常的左右邻居,现在又都是坐等好戏的看客。
看到婆婆出来,挤在一起的人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窄窄的小道,恰好够一个瘦弱的人通过。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婆婆低着头,挪动着年迈的双腿,上了村口的一辆白色轿车。
车子慢慢消失在村口那条路的尽头,身后响起的是一片哗然地唏嘘。
大家的议论声就像夏天臭水沟里的苍蝇,“嗡嗡嗡”让人头疼。
“她怎么不害臊,老了老了,还搞起黄昏恋了。”
“你没看见吗?是车子接走的,可能勾搭上了哪家的老头儿。”
“把家里人的脸都给丢光了,你没看见吗?她家的儿媳妇从早上骂到现在。”
大家七嘴八舌的,场面热闹得很,好像知道了了不得的大事。
-(2)-
村子就像一个发达的情报站,很快张倩婆婆黄昏恋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更多的人都是在指责婆婆的不懂事,只有很少数知道内情的人是祝福婆婆的。
张倩的老公叫冯亮,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冯亮很小的时候家里的条件特别好。
他的爸爸是小有成就的小老板,他们家养着六辆大卡车。在当时,这样的家庭是让大家望尘莫及的。
冯亮含着金钥匙出生,他未来的人生看起来似乎一片光明。他的爸爸曾经发出豪言说:“就算冯亮将来一事无成,他们家的钱也够冯亮奢侈的生活一辈子。”
这样的豪言壮语谁敢轻易说出口?可想而知,他们家当时的经济水平非同一般。
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冯亮的妈妈也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她总是穿着最时髦的衣服。她走在路上,距离很远就能听到“哒哒”的响声。
他们一家享受着金钱换来的富足,享受着周围的人投来的羡慕的目光。
人们陷在幸福里的时候,总是会忘记悲伤就在隔壁。
一帆风顺的故事总是少之又少。
人生就像是一辆汽车行驶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团白雾,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怎么也不会想到,大雾的后面竟是悬崖峭壁。
冯亮的家就是这样。突然之间,幸运之神不再光顾,他们家的厄运接踵而来。
-(3)-
大车司机疲劳驾驶,在一个清晨开着车冲进了一群上学孩子的队伍中。车毁人亡,还搭上了几个孩子的性命。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这个家庭陷入慌乱。冯亮的爸爸四处找关系,又舍掉大把的钱,努力地想摆平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司机的家属,还有孩子的家长,学校的老师,所有涉及到的受害人每天都来家里闹。
白色的布条,血红色的字迹,填满了那扇曾经象征着无穷富贵的门。
家里的钱花完了,又把几辆卡车卖掉了。这个家一夜之间空了很多。
冯亮爸爸的头发在短时间内全白了。冯亮妈妈原本披散的波浪卷,现在扎成了一束马尾,她不再穿裙子,她走路的时候再也不会有清脆的“哒哒”声。
这个爱漂亮的女人从那个时候,就很少笑了。
然而,祸不单行。在和受害人谈判的过程中,冯亮的伯伯和受害人起了冲突,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入狱。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冯亮的爸爸受到刺激中风偏瘫,从此靠着轮椅生活。
这个家垮了。那个时候,冯亮还没有小学毕业。
冯亮的妈妈要照顾偏瘫的老公,又要照顾被宠坏的儿子,她有点撑不住了。
那座辉煌的院子开始落寞,墙头上长满杂草,宽敞的院子里堆满了落叶。
-(4)-
有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在冯亮二十三岁那一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来给他说媒。
有着少爷脾气的冯亮,好吃懒做。他很早就辍学了,没有学历,又吃不了苦。即使这样,冯亮还是在第二年结婚了,他把一个叫张倩的女人娶回了家。
有车有房,二三十万的彩礼,是结婚的前提。
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该怎样负担这样的一笔钱?为了儿子的幸福,冯亮的妈妈拿出了他仅有的积蓄。这些钱都是她零零碎碎攒下的,她又卖掉了所有首饰,东拼西凑,实在不行就贷款。
就这样,冯亮和张倩有了自己的小家。
可是,小两口的婚后生活并没有像冯亮妈妈想的那样甜美幸福。
结婚后的张倩才发现,冯亮家的状况有多么的糟糕。她感觉自己就像被骗婚了一样,每天都把“骗子”两个字挂在嘴上。
婚姻并没有让冯亮成熟起来,每次出去找的工作都坚持不到一个月,嫌累,怕苦。
他们的生计都是问题,更别说还贷款了。很快,房子被收了回去。
两代人挤在破旧的院子里,每天都会传出辱骂声。张倩怀孕后,更是变本加厉,把这个婆婆当作佣人一样使唤,她把怨气全部撒在了这个老人的身上。
常年照顾老伴儿,张倩婆婆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又要承受来自儿媳妇的各种折磨,洗不完的衣服,每天不重样的饭菜,打扫不完的卫生。
终于,张倩的婆婆病倒了。
张倩的婆婆住院了。清冷的病房里,瘦弱的她躺在床上,看起来又孤独又可怜。
她的遭遇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一个善良的丧偶老头儿。
没有了细心的照顾,冯亮爸爸的病情迅速恶化。冯亮妈妈出院没有多久,老伴儿去世了。小两口的冷血和绝情,让这位老人心寒。
张倩的婆婆有了离开这个家的打算。
曾经漆黑的头发,如今早已花白,挺拔的身躯也略显佝偻。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过于明显的痕迹。
她决定自私一回。她想得到孩子们的理解,却没想到,在她说出心里的想法时,遭来的是破口大骂。
“不要脸,为老不尊,给家人脸上抹黑。”张倩把婆婆骂得狗血淋头。
老人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承受着来自儿子媳妇的辱骂。
“妈,我爸去世没多久,你就要找老伴儿。你太薄情了。”冯亮愤愤地说。
面对儿子的指责,老人的布满血丝的眼里染上了浑浊的泪水。她没有为自己争辩,只是决绝的离开了这个让她伤透心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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