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威
家住半山之腰，处群谷之腹。昨夜残星落尽，浓云滚滚。天幕
低垂，人难吁三寸之气；风刃高举，窗欲碎一地之声。帘薄难掩，竟
扬数尺之高；被轻怎覆，将埋一头之深。可无奈耳遇成声，心惊无
眠。遂燃冷烛之火，起疲重之躯。此时，目遇往昔，墨残尺素。而扉
页残黄，冷落朱户，一如寒夜之独孤。吾趋而前，捧之复阅。俄而，
字句沉重，思绪邈远。
不知几许，但见大雾弥漫，眼前苍茫。体翩翩欲飞，不知何地。
正无绪，须臾间，烟袅袅而散，翠层层而深。待心净目明时，环顾侧
盼，则碧剑入天，幽气逼人，莽莽苍苍，不见白日，乃恍觉置身竹
海。叶叶簌簌如千万佩环齐鸣，又如无数鼓声齐响。风之无形，但
引无数翠竹弯腰。风转盛，而竹身便如舞女之体，袅娜而起。待得
风去，又摇落一地。缓步而前，目透青翠，步迟草碎，而身仿若坠之
冰窟，心沉之寒涧。暗惊竹叶外日光如泼，风暖如薰，而林中却别
是一番寒暑天地。继而趋，怪声迭起，一声“吱呀”，长竹腰断，横于
道中。吾亲抚其表，青翠无以复，而黄黑缀其间。枝细根粗，上披青
云之叶，下布颓颜之土。料想今后无人时，便独老风中霜下；一旦
来人处，又葬身刀锋火口。是“有”亦忧，“无”亦忧，“然则何时而乐
耶？”欲前，而风不息，竹舞而狂。叹路陡而深，林幽而长。但凭己
单薄之气力，继而跋。不知有几时，但觉罗袖湿，碧海尽头，金光微
漾。奋而起，待至，原是两林之间，中有罅隙。心暗咨嗟，此路无尽，
愤而转首，乃下。大惊，路立如长枪，尽逼脚下。扶竹而移，踉跄处，
几如山倒，皮肉悄绽。复不知几时，竟至林口，有一巨石，吾登而
上。凭空视下若临万丈深渊，视上则似羽化飘然。于是，登临送目
之意遂起。远有玉簪螺髻，鬓云腮雪，如佳人之发，映所思之容。近
有衰草枯石，水琴暗奏，若心中之念，流故人之音。凛凛之风生于
山巅海畔，飒飒之势卷于天地之间。呼声如愁猿长啸，声远益回，
空响久绝。来之无情，去之无影。续断不一，若春之难觅。风烈时，
万山摇曳千苇残；风浅时，小河波碎初花落。野陌层叠，黄叶连天。
鹧鸪声断，而故颜不见。长叹尽，欲下。忽觉体轻，而坠谷心。眼帘
抹黑处，但余耳畔风回。
惊起而觉，乃是一梦。深思，盖竹林似我心，林路崎岖漫漫恰
如我之心痛无限。竹随风而舞，而风之无情，来时折枝，去时余愁，
觅之无形。光明难有，故半登而废，实则欲止心头之痛，可终究不
能。唯有登临对风吟愁，风不休，痛亦不休。
东窗渐明，残烛早息。遂披闼而出，登于斯楼。冷月残挂山头，
西风射入双眸。当时多少恨欢，如今几皱眉头。也罢、欲语还休，尽
付春水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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