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从南屋的小窗里射出来,硬生生地照在她脸上。那张脸宁静如佛,丝毫不畏惧刺眼,她就这么坐着,泡一杯茶,这茶看似是好茶,因为那茶罐子之精致是前所未见的,相比之下,茶器却是一只搪瓷茶缸,上面印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八个红字。
她看了窗外,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于是稍稍抬起了头,她的眼睛直拔抜地对着太阳,原来,那不是太阳。而是在隔壁楼顶,有人拿着手电筒向她屋里照着。她的眼睛不眨一下,直拔抜地朝着那“太阳”看过去,那“太阳”晃了一晃,熄灭了。
她忍不住想念自己的丈夫,那个浪漫的会写诗的男人,她在幽暗中才敢流泪。她知道,死亡对于他来说,究竟还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回来了。丈夫说,今天也没什么事。丈夫还说,就是不停地写检讨,人嘛,总不会什么都是对的,那是完人,那是红太阳,所以,倒也不难,只是有一点很难受,不给茶喝,单给了点凉的自来水,喝不下去。
丈夫的话越多,她的心里越心焦,她在丈夫面前变得胆小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一件家务,努力地让自己忘却了自己每天的生活——等。是了,每天的生活,就是等,等着丈夫回来,精神尚可,四肢健全,也就满足了。
丈夫自杀前夜,他还在笑嘻嘻地跟我说,这两天动静小了些,说不定运动就要结束了。刚说完,两个女儿从外头回来,一本正经地在墙上贴上了大字报:撕下诗人光尘的反革命嘴脸!“这个光尘是个大坏蛋,我们全家都要和这个人划清界限!”说完,两个人蹦着跳着又出门去了。
她突然抽泣了一声,那束光又打开了,她晃晃悠悠起身,打开窗,朝着“太阳”说,“女儿,乖,睡觉去,妈不会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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