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庄村南油坊的来历也是因为刘乐仁那时开了个油坊。刘乐仁大约生于19世纪初,年轻时曾在安丘县干过衙役,后来回家从事他的霸业。他聪明干练,世事洞明。当他成为“南围子”庄主后,并没有陶醉一时的安乐,而是有了更大的奢求。在社会上接触了很多商贾,他的思维开始发生变化,已经不满足于祖宗朝夕与土地为伴的生活方式。他看到了一些有钱人家都在不同程度地经商,其富裕程度远远超出了土地耕作。他在日子比较殷实后,开始了他的经商计划。最初,他先是到远离15里外的高崖街一家亲戚买豆油来卖。这大概是刘乐仁经商的开始。据说起初没有资本,只能买一担卖一担,本小利薄,十分辛苦。油坊老板对刘乐仁说:“小伙计,我看你人忠实,就赊你一些豆油,换了豆子再和我轧账。”刘乐仁也讲信用,从不失约。所以生意越做越大。
虽说有了些入账,但他还是感到不过瘾。他望着自家地里一片熟透了的黄豆,心里开始盘算:赊豆油卖,本小利薄,难以成大气候,不如自己开油坊赚钱快。
刘乐仁有了这个想法后,对三个儿子说:“我看榨油这个事情要得,咱自家有豆子,打了油能卖钱,来钱也快,麻参(豆饼)能下地做肥料,还能养地。”
大儿子刘志铭不以为然,他很容易满足当下状况,不想去折腾那些事情,就很不经意地说:“豆子卖了就能赚钱,何必去折腾。”
刘乐仁瞪了他一眼说:“你不懂得这个道理,买一斤豆子多少钱?榨出油来又能子多少钱?”
刘志铭的确没去算过这个账,他只知道守着那些地收粮食,根本没去想怎么赚钱的事情。
刘乐仁的目光瞟向了老二刘志铭。这个老二,对种地向来没什么兴趣,成天看一些医书,打听一些什么偏方,一心想当个大夫。他听到父亲说要开油坊,赞同地说:“我绝得这个事儿可行,跟着爹爹去了几趟人家的油坊,看人家干得可带劲了,是个挣钱的好门路。”
刘乐仁说:“这么说你乐意干?”
刘心铭说:“当然乐意了,比光去拨拉那些土坷垃有意思多了。”
刘乐仁高兴地说:“那好,你跟着我干!”
那时候老三刘鼎铭还小,也没什么话语权。开油坊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刘乐仁是个说干就干的人,花钱买来了三盘油碾子和油榨子,腾出了一个院子,开始了他的发家之路。刘乐仁忙里忙外,到外地请师傅,请帮工。刘心铭向别人学技术,直接参与生产与管理,并负责进出账目。没几年,刘乐仁家族就富甲一方。拥有良田数千亩,油坊一座,60丈见方的地主庄园,四周围墙,四门壁垒,长工数百,短工不计其数。说起泊庄的南油坊,方圆近百里无人不晓。。刘乐仁去世后,三个儿子各分得三四百亩土地,每一个儿子都是富有户。不过,二儿子刘心铭对种地已经失去了兴趣,父亲去世后,他把分得的土地放给别人经营,而自己自己却学起了中医,并开设了中医大药房,很快就成为周围四乡颇有名气的坐堂中医,还经常出诊,一年四季不得空闲。这是后话。
有了票子,刘乐仁就想置办家业。那个时候,南洼是一片涝洼地,十年九涝。很多农户靠这些涝洼地难以养家糊口,就卖了地去打短工或扛长工,或是一家人下了关东去谋生。而刘乐仁刚好有这个打算,又有钱,几年间,就收购了数千亩洼地,祖宗传下来的家业一下子就扩大了数百倍。油坊经营也顺风顺水。“南油坊”的名字也鸣响在外,很快就压过了“南围子”的名气,“南油坊”也一度成为刘乐仁家族的代号。
刘乐仁是一个十分能干而又不断寻找商机的人。当他把上千亩涝洼地弄到手后,也着实犯了一些心思。那个时候,大多数年景雨水量大,除了春天,基本上不见干土,夏天水至膝盖,一片汪洋,秋天从泥水里捞粮食,冬天在冰冻上割蜀黍头是常有的事儿。刘乐仁就想到把洼地里的水排出去,解决靠天吃饭的问题。他找人测量,四处奔走,协调周围村庄,出钱出力,还拿出了260亩好地与外村置换,终于完成了长达10多里的九曲河工程。九曲河成为泊庄村的母亲河,刘乐仁为这片涝洼地改写了历史,也留下了一条养育后人的母亲之河。不仅他自家受益,而且邻村的人们也收益无穷。自从有了九曲河,庄稼连年丰收,刘乐仁也真正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富户。
青年时期在外的历练,让刘乐仁有了更新颖的思维。他知道要把这个庄园经营下去,不仅仅是多打粮食多挣钱,而且是让后人有更多的知识。他有着严格的家训,他花钱办学堂请师父。后来,他的儿子们办起了全村自古以来的第一所小学。这为南油坊的兴盛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因此,当人们看到,刘乐仁的后代们,有的成为了共和国的将军,有的成了新中国的高官,都赞叹于先辈们的远见。
刘乐仁发迹于中年时期,家业兴盛于晚年。从他之后的近200年,嫡系宗亲尚存大约有千人之多,人口遍布全国各地,而且有很多卓有成就的仁人志士。
刘乐仁十分注重家风家教,家境好了之后,他让后代们去读书,去做善事。他常常对子孙们说:“我始粗福辛于洪武二年自直隶真定府枣强县迁来山东昌乐泊庄为屠家赞婚,后复娶杨氏生儿育女,家业兴旺,人口繁多。15世先祖我父讳名注耜,一生乐善好施,不伤生灵。家中有石榴行招毛虫之灾,命他灭虫,他把树下的毛虫都拿到树上,人责之。他说,毛虫在地下受饿,因送它到树上。家贫曾命他去集上买粮,他把钱都买成纸烧了,说他看见南天门开放就买纸烧了。一生收集偏方、为人治病,及老。有一天,对我和我弟弟说:午时玉帝招我去任城隍之职,你们不可外出。即将寿衣穿戴停当,数次出入看太阳,时间及午,有点困乏,卧床少歇,不觉睡殁。这是先祖积德行善所带福报也!”
刘乐仁励精图治,其家族到17世还达到鼎盛时期。围子墙里面高房林立,有三层“大楼”和两层“小楼”,有“东同胜”和“西同胜”堂号,有肃穆神圣的教堂,有师资雄厚的小学。更为壮观的是四周宽厚结实的高大围墙和十分庄严的四处大门。平民百姓只能望其项背,站在远远地看风景。
然而,到了18世,打破了这种富裕安逸日子的格局,一桩绑架事件破去了他家许多钱财,“南油坊”一时陷入了困境。那是1922年6月21日下午,刘家大院里的孩子们正在念书,忽然,土匪头子岳贵东纠集十几个土匪持枪冲进南油坊大院,绑架了正在念书的刘天惊、刘星舫、刘善文三个学童以及长工刘成增。土匪留条给18世刘寻源:“限10日内送两万块银元到方山庙赎人,若不然,就地撕票!”
这一突然变故,对南油坊刘家大院是一个震惊。刘乐仁的孙子刘寻源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他急忙召集族人商量。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好法子。
刘寻源面对突然变故,心里也没个底,大声嚷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救回孩子!”
什么办法?除了用家产赎,还有什么办法?
“这帮土匪……这帮土匪……”刘寻源气得咬牙切齿。“准备大洋,不够卖家产,孩子赎不回来,这日子还过啥?”
东凑西借,变卖家产,加上存钱,分两次送与绑匪,这才赎回了孩子。可是,经过这一折腾,刘氏家族的鼎盛中兴从此就没有了。
这仅仅是一次意外事件,而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
事物的发展都是两个方面。刘乐仁的家族迅速崛起人口迅速膨胀的同时,内部矛盾也逐渐扩大。父与子,兄女弟,男人与女人,先进与落后,激进与保守,各种矛盾接踵而至,暴露无疑。为家产你争我斗;为一口气互不相让;妻妾之间争风吃醋。家庭的鼎盛时期,也是矛盾的突出时期。这个时候,掌门人急需用一种意志统治大家的思想,就带领族人走进了神的世界,基督教在南油坊兴起。20世纪30年代,新文化、新思潮冲击着刘乐仁庞大的家族体系。南油坊的许多有识之士纷纷背叛家族,走出南油坊,走上了革命道路或另谋其他生路。有的族人利用外部力量,制衡内部矛盾,以至于出现类似架票等恶性事件。这就让一个十分庞大的家族不堪重负,像行走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颠覆的危险。
这里可以举一个事例。19世孙刘天瑞,是刘立源的长子。刘天瑞年轻时给人家队伍上当传令兵,后来不干了。他在脱离队伍后偷偷拿了两支匣子枪回家,然后把两支枪用泥瓦罐装着埋在地下。后来人家来抓他,起那个枪的时候,瓦罐子成了一摊泥,枪也烂坏了。刘天瑞被抓去后,刘立源倾其所有并卖了几亩好地往回赎他。刘天瑞那个时候已经成家了,按说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扛才是,可他的父亲却非管不可。结果好端端的一个大家庭,被逼上绝路,其他几个弟弟妹妹的日子直接受到影响。那年春天,一家人吃饭都成了问题。他那个小院儿里呢,反而没受什么影响。这样,一个家庭就出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这种矛盾一直延续到很晚很晚。
还让刘乐仁难以想到的是,他拼命为后代留下的殷实家业,却成了子孙们沉重的十字架。众所周知的原因,从40年代末,这个显赫一时的家族就开始分崩离析,直到70年代中期,“南油坊”这座200年的地主庄园,随着新村规划而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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