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1963年过年 刘国芳
向作者致敬!
男人挑了一担灯芯,要出门。一个女孩儿,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女孩儿说:“爸爸要去哪儿呀?”
男人说:“卖灯芯。”
女孩儿说:“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男人说:“过年回来。”
男人说着,出门了。女孩儿跟了几步,说:“爸爸,给我买新衣裳过年。”
男人应一声,走了。
男人很快出了村,往荣山方向去。从这里到荣山,有六七里,但男人不会在荣山卖灯芯。荣山这一带的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栽灯芯草。这一带的人,也和男人一样,会挑了灯芯,去很远的地方卖。男人现在要经过荣山,去一个叫抚州的地方。从荣山到抚州,有六七十里。男人肩上挑着满满的一担灯芯,但灯芯没重量,一担灯芯只十几二十斤。男人不把这担灯芯当回事,他一天就能走到抚州。
果然,这天傍晚,男人到抚州了。一到街上,男人喊起来:“卖灯芯,点灯的灯芯。”
有人应声说:“几多钱一指?”
男人说:“三分。”
应声的人讨价还价:“两分卖不卖?”
男人说:“拿去。”
就有人走到男人跟前来,犹犹豫豫掏两分钱给男人。男人拿一指灯芯给人家,很少的一指,只有小指头那么粗。又有人过来,要买一角钱的,男人也拿了一指给人家,这一指大些,大拇指那么粗。再没人过来了,男人又挑起灯芯喊道:“卖灯芯,点灯的灯芯。”
此后,抚州大街小巷都听得到男人的声音。
在抚州卖了几天,男人就离开抚州了。男人一路前行,去流坊,去浒湾,再去金溪……最后返荣山回家。这样来来回回,要在外面待一个多月。但不管走多远,男人都会在过年前赶回来。
这天,男人到浒湾了。
天晚了,街两边的房屋透出灯光,很暗的光,星星点点。这样星星点点的光,无法照亮巷子。一条巷子,黑漆漆的。男人挑着灯芯,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巷子里,仍喊道:“卖灯芯,点灯的灯芯。”
一户人家,没点灯,屋里黑漆漆的。黑漆漆的屋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说:“你来得及时,我屋里的灯芯刚好用完了。”
说着,拿出两分钱,买一指灯芯回去。
俄顷,那屋里有光了。
也有人不愿花钱买灯芯,这天走到金溪,就有一个人听了男人的喊声后,开口问道:“我用鸡蛋跟你换灯芯,可以吗?”
男人摇头,男人说:“鸡蛋会打碎,不换。”
这个想用鸡蛋换灯芯的人,站在一家小店铺前,男人见了,就说:“你店里有棒棒糖吗?我用灯芯换你的棒棒糖。”
那人说:“怎么换?”
男人说:“一指灯芯换三个糖。”
那人点点头,同意了。
在男人换糖时,男人家里的女孩儿在想爸爸了,女孩儿问着大人说:“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大人说:“还早哩,过年才回来。”
确实还早,男人那时候还在金溪。随后,男人去了南城、南丰,又去了建宁和泰宁,还去了福建邵武、光泽。这一路花费其实很大,男人白天要吃,晚上还得住旅社。这一切开销,全在一担灯芯里。为此,男人一路很节约。有时,男人一天只吃两个包子。而且,这包子不是拿钱买的,是用灯芯换的。但该买的,男人还得买。男人有一天就在邵武买了好几块布,好看的花布,是给家里女人买的。男人还买了一件红灯芯绒衣服,买给女儿的。男人还买了一根扎头的红绸子,也是给女儿买的。这东西可买可不买,男人犹豫了很久,拿出二分钱,买下了,然后放在贴身口袋里。
男人回来时,灯芯全部卖掉了。但男人肩上的担子,没轻下来,反而重了。男人担子里放着布,放着衣裳,还放着麻糖、花生糖和拜年的灯芯糕。在荣山街上,男人称了几斤肉,买了盐和酱油。然后,男人就挑着东西回家了。女孩儿早就等在家门口,老远看见男人回来了,蹦蹦跳跳跑过去,女孩儿说:“爸爸,给我买了新衣裳吗?”
男人说:“买了。”
女孩儿就跳起来。
不一会儿,女孩儿就让妈妈帮她穿好了红灯芯绒的衣裳。男人买的红绸子,也扎在女孩儿头上。随后,女孩含着棒棒糖出去了。在外面,女孩看见有几个孩子,于是把口里的棒棒糖拿出来,跟几个孩子说:“我爸爸回来了,给我买了新衣裳,还买了扎头的红绸子和棒棒糖。”
女孩儿说着时,有爆竹噼噼啪啪响起来。
过年了。
所感:
1963年,是一个重要的时间拐点,三年困难时期刚刚结束,经济、民生待兴。
其实刚读这篇文章时,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心头唯一有的感觉便是温情。但而后静下心来品味的时候,却感慨良多,想了很多,也感动了很多。
故事以女孩与父亲的对话开篇,父亲挑着灯芯欲要出门,女儿询问,得知是去卖灯芯,过年方才回来。女儿便充满希望地告诉父亲,帮她买新衣服过年。父亲只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开篇短短的几句话,却无不露出了女儿的天真善良,可爱活泼,对过年的向往,对生活的热爱。但正值1963年,一个百废待兴,经济困难的时代,父亲的处境却难之又难。身为一家之梁,只有父亲能担起家中责任的重担,用自己的汗水与辛勤换来家人的快乐与富足。女儿过年前唯一的愿望,他当然想去满足,但他应的那一声里,又不知充满了多少无奈与疲惫。
男人出了村,便踏上了遥远的路。经过荣山,去到抚州,其间六七十里,男人肩负满满一担灯芯,一天就要走去。虽灯芯不重,可不停不歇,翻山越岭,日出推门而出,日落就要到目的地,却也难上加难,需要的不仅仅是足够的力气,还有坚毅的心。而背后支撑着他的,是家人对他深深的期望和他对家庭的一份看似简单却艰辛劳累的责任吧!
“果然,这天傍晚,男人到抚州了。”这是一种坚持,更是一种必然,他没有犹豫不决,也没有彷徨停歇,同样的,他为了家,丝毫不会选择拖延。
男人喊卖。路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人视而不见,置之不理,也有人应声询问,讨价还价。父亲却大度,并没有过多计较,拿去就拿去了。在当下的那个经济拮据,人们生活贫苦的时代,人们早已把金钱当做了比人际关系更重要的东西,这是社会所迫,但男人的行为,让原本被金钱至上观念所笼罩的黑夜有了一丝丝的光明,他并不是有钱,而是内心充满着善良,在他眼里,人人都苦,又何必相互咄咄相逼呢?他的质朴与大度,在那种时代下不容易的善良,便令人慨叹:在当今时代,我们是否还保留着善良与真心。
离开抚州后,男人又去了流坊,去了浒湾,去了金溪……
“天晚了,街两边的房屋透出灯光,很暗的光,星星点点。这样星星点点的光,无法照亮巷子。一条巷子,黑漆漆的。男人挑着灯芯,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巷子里,仍喊到:‘卖灯芯,点灯的灯芯。’”
漆黑的街,屋却亮着灯光。这小小的光明,正是一个个小小的灯芯所提供的,这小小的灯芯,正是一个个辛勤付出、奔波在外的人所带来的。些许的善良与温暖,照不亮庞大黑暗的时代。小小的灯芯即是希望,一方面引亮道路,一方面引亮生活。
“但不管走多远,男人都会在过年前赶回来。”
路途的遥远并不代表心灵的距离。他纵使奔波千里,也终不会迟到回乡,因为他带着女儿和家人的盼望,背负着家庭与父亲的那一份庞大的责任。
男人卖灯芯的途中,始终不忘女儿的心愿。他在换糖时,女儿在家里想爸爸。不经意间同刻的小事,将男人对家的惦念和家人对男人的惦念融合在了一起,温馨,动人。
而后男人又去了南城南丰,建宁、泰宁,福建邵武、光泽……他不单要承受奔波之累,还要拮据开销,路上不能花太多钱,以免不够给人家买过年的东西。
“有时,他一天只吃两个包子。但该买的,男人还得买。”
他对自己很吝啬,对家人却很慷慨。他买了花布,绒衣,麻糖,花生糖,灯芯糕……他肩上之担,不轻反重。担子里的灯芯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年货,但或许真正承载的,是他的汗水与艰辛,和那一份沉重的责任吧!
女孩儿老远见到爸爸,便急匆匆去问新衣裳的事情。蹦蹦跳跳,温馨又美好。当男人看到女儿穿上红灯芯绒新衣裳,扎上红绸子,含着棒棒糖的样子时,心中是最幸福的吧。他的付出换来的是家人的欢笑和信任,他做的一切都值得。收获亲情与温暖,重归家乡,也或许是他一年中最盼望的事情。
“我爸爸回来了,给我买了新衣裳,还买了扎头的红绸子和棒棒糖。”
女孩儿跑到外面,就不住地与小伙伴炫耀。这一幅苦尽甘来的画面,这温暖的格调,体现出了困难年代人民对生活的乐观以及对生活的美好心愿,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表现地淋漓尽致。在中国的贫苦期间,作者没有过多书写痛苦,而是表达着人们对过年的美好愿望,朴素真切,以情感人。
灯芯,也正是象征着人民渴望国泰民丰的美好希冀吧!
“女孩儿说着时,有爆竹噼噼啪啪响起来。”
“过年了。”
转眼也已年末,浓浓的年味已渐渐蔓延。虽没有那些年代那么朴素美好的景象,但每个人心中也都充斥着满满的温情和小小憧憬吧!
——2017.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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