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就在身边;终南山的隐士,也早有听说。然而,对终南山以及山中隐士的具体了解,却是通过一位外国作家写的一本书。
这本书就是《空谷幽兰》。这本书的作者比尔·波特,是美国当代著名汉学家、翻译家。他曾将大量的中国古代佛教典籍翻译成英文。
从1972年起,他一直生活在中国台湾和香港地区。1989年,他第一次踏上了中国大陆的土地,并走进了终南山。
这本书首次出版于2001年,只印了四千册。我手中的这本书已经是2011年第九次印刷。
《序》是作者自己写于2006年八月。我被《序》的第一句话就深深吸引了。“我总是被孤独吸引”。
《序》中有这样几段话,让我不能再放下这本书,必须要一鼓作气地读完。
我总是被孤独吸引。当我还是个小男孩时,我就很喜欢独处。那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跟其他人在一起,而是因为我发现独处有如此多的快乐。
只有当我们独处时,我们才会更清楚地意识到,我们与万物同在。
我们都需要有时间独处,有些人需要更多独处的时间。有人却能从独处中变得更有智慧、更为仁慈,这是我遇到中国隐士后让我吃惊的事。
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幸福、最和善的人。
书中介绍了作者去往的许多地方。有城市的寺院、道观,更多的是山中的小寺、道观、茅蓬。
他走过长空栈道,走过窄小又摇晃的木条,走过与死亡近在咫尺的崖壁,如同贯通生死之间的小径。
他见过大寺院的主持、方丈,知名道观的道长,但是见得更多的还是常年居住山中的隐士。有些年龄已是八九十岁的耄耋之年,有些四五十年未出过山。
无论是身居闹市的寺庙中,忍受游客喧嚣,应付琐碎杂务,还是栖息在僻静无人抵达的山峰上,他们都遵循着严格的戒律,因为戒律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那就是坚持和相信自己的修行。
1989年的大陆,完全不能与今天同日而语,当年的寻访之路,可想而知是怎样的艰难。
我随着作者的足迹一起走进长安城,这个我出生成长的城市时,作者所走过的许多地方,也是我曾经走过,却并未驻足留意过的地方。
我随着作者一路走过慈恩寺,走到曲江池,在曲江池畔看曲水流觞,然后走过寒窑,经过凤栖原的土坡,来到胡亥长满了刺藤的小坟墓前。
这些地方是多么熟悉啊!然而,慈恩寺为何起名“慈恩”,后来又为何被叫做大雁塔,却不甚了了。
寒窑如今已成为一处修葺一新、颇为气派的旅游景点。
胡亥墓也早已不是一个“长满了刺藤的小坟墓”了,已经被开发成“秦二世墓公园”。静谧又干净的园区,是附近居民绝好的一处健身与休憩的场所。
就这样,我随着作者走过了许多地方。有以前走过的,有以前听说过的,还有更多从未走过、听过的地方。
兴教寺,位于少陵原的西部边缘,玄奘塔是它最主要的建筑。1939年,蒋介石为纪念他的母亲曾经修建过。在那个十年期间,周恩来亲自下令保护了这个寺庙未被损毁。大殿匾额上“兴教寺”三个字,是康有为题写的。
当年寺里的方丈叫常明,时年七十四岁,如今若还健在的话,已是百岁有余的老人了。
距离兴教寺南面不到十公里处,就是嘉午台。后山一个茅蓬里住的一个和尚叫光善,时年九十八岁,四十多年一直住在那里。
书中有一张他的黑白照片。他正襟危坐在一个凳子上,穿着对襟的僧袍。左手拄着一只竹杖,右手放在右膝上。下巴上白色的胡须两寸有余,两只耳朵特别大。他很清瘦,看上去不像和尚,倒像道士。
除了兴教寺,作者一路上还走访了草堂寺、香积寺、兴庆寺、严华寺、净业寺、弥陀寺、卧佛寺等等知名与未名的大小寺庙。
除了寺庙,还有道观。除了向南,还有向东。作者一路经过了灞陵、汉文帝陵墓、坑儒谷,最后到达骊山。凡是曾有隐士居住的地方,作者都尽可能地做了寻访。
仅仅一个骊山,就有众多的寺庙与道观。
老君殿,据说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祈愿来生为牵牛星和织女星的地方。殿里供奉的一尊老子像,是唐玄宗让人用终南山上一块白色巨石雕成的,如今已被搬到了西安的省博物馆里。
老母殿,供奉着女娲。关于她的传说,自是家喻户晓,不必多说。
有趣的是,曾经被认为是骊山上风景最优美的一处地方——石瓮寺。作者在寺里遇到了一位尼师,正与一位女居士喝茶。
虽然她们的生活很清贫,但她们用的茶壶却是宜兴大窑里出的紫砂壶。她们的茶也是著名的武夷山茶。
我也第一次听说了一个典故。坐禅前喝的茶,被称为“菩提达摩的眼皮”。原来,相传一千五百年前,菩提达摩为了防止坐禅时睡着,把眼皮割掉了。他的眼皮落地的地方,长出了第一批茶树。
这个典故真是有趣,至少比茶能杀灭新冠病毒要有趣的太多了。
当然,太白山也是作者必定要去的,并且在那里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作者与他的同伴被当成间谍遭被捕,拉回到西安外事局。
当作者一路寻访下来,重新回到长安城后,又去了八仙宫。甚为有趣的是,从一位外国人口中听他讲述我们耳熟能详的八仙故事时,别有一番感受。
我曾想象,我若给西方人士讲诺亚方舟的故事,讲圣经的故事,不知外国友人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书中不断出现作者与众僧道的对话,都充满了禅机。当年八仙宫的杨道长已经七十二岁,出家近五十年,并且已经双目失明。
他说,佛教徒和道教徒走的是同一条路,就是作着不同的梦而已。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道教强调命,而佛教强调性,但是真正修行的人是性命双修的。
作者在西安的最后一天,去柏树林给儿子买邮票,在无意中注意到一座寺院——卧龙寺。
当年只有一个手写的小标志立在路边。作者循着这个标志,走进一条小巷。不多远,就看到了卧龙寺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当年寺里的前院是荒芜的,里面刚刚拆除了一个工厂,寺院建筑破烂不堪。然而,经过内院,进入大殿后,竟然有一尊五世纪末雕刻的小石佛以及一幅唐代的观音像。
而我与这座寺院的缘分,是二十多年前我介入的第一个项目就在它的正对面,两者之间相隔的就是那条小巷。然而这座寺院,我却从未踏入过。
当作者准备离开卧龙寺时,见到几个和尚。和尚问他是干什么的,作者回答他在参访隐士。和尚们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说:“我们都是这里的隐士。”
作者也哈哈大笑,不由地感叹:真是“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啊。
也许就是作者的一路参访,才能让他得出他在《序》中的感悟:寻访并找到生活中“独处”的乐趣——不是离群索居,而是因为更深的觉悟和仁慈,与大家更为和谐地共处。
阖上书,我已然随着作者,做了一番寻访。让我在这段疫情的特殊时期,小隐于家,寻找“独处”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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