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世界

作者：黎荔

看到这样一则报道，2016年，一只名叫Inky的章鱼从新西兰国家水族馆逃出，它从鱼缸的缝隙中滑过，用腕足把自己带到几英尺高的地板上，然后再进入一条近150英尺长的排水管，通向大海--以及他的自由，成为国际头条。这不就是动物版的《越狱》或者《肖申克的救赎》吗？人们还观察到章鱼用废弃的椰子壳收集和建造庇护所，并利用水流与各种物体玩捉迷藏。你说它们的认知能力进化到什么程度了呢？我们人类真的可以理解章鱼这种智慧生命吗？

如果我们放下人类的傲慢与偏见去观察动物，动物界自有神圣的运转法则，人类轻易不要介入，更不能根据个人喜好去给它们下定论。

比如，蚂蚁在自然界中是非常特殊的物种，别看它们体积只有芝麻大点，但却能轻易举起超过其自身重量400倍以上的物体。这在人类看来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如果一个体重约70公斤的正常人举起28吨重的钢铁，你会不会觉得他是超人？可这些能力在蚂蚁王国是在正常不过的现象了。小小的身体蕴藏着大大的能量，蚂蚁身体结构到底是如何形成的，这实在让人费解。

还有大象，大象本身是一个足够迷人、气质独特的物种，它们抚摸死去亲人的骨头，沉默而缓慢地行走在荒凉的大地上，与草原上的其他生物在生存中产生奇妙的联系，活得原始又庄重，纯粹而深邃。当象群扶老携幼、在头象的带领下执意一路北上，它们内心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此外鸟群也很令人费解。它们是如何做到成群飞行时既保持紧凑的队形又不会互相撞上，黑压压成群的鸟儿就像合为一体一样俯冲回旋，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好玩还是因为喜欢？

自然之中充满着声音：虫鸣、鸟叫、蛙鸣，它们是处在怎样的心情，是在唱情歌，还是在宣示领地？当时午时分阳光透过树叶泛着橙色的光，小猫小狗懒洋洋地趴在墙角，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它们往石阶上一坐，在窗棱上一趴，或在大门前思考“喵生”、“狗生”，我们是否知道，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想些什么呢？虽然它们每天只是在过着简单的生活，但我觉得，它们是不会感到虚无的，因为在它们的生命里，它们的眼睛和生存都只关注着当下，比如午时倾泻在身上暖洋洋的阳光，比如在软软的垫子上那些没完没了的呼呼大睡，一个个短暂凌乱的梦掠过，就如一串串飘起又破灭的泡沫。

对它们来说，吃饭就是吃饭，睡觉就是睡觉。你看喜鹊筑巢，那么大一个窝，每次叼一枝，每天都在重复这件事。在它们的世界里，时间和空间是并行的，只有当下和眼前，所以每一天都像是第一天，每一枝都是第一枝。因为简单，所以不急不躁，从容宁静。在和风甘露中是那样活着，在炎暑寒冬中也还是那样活着。它们决不计较生活应该是如何，决不追究生活是为着什么，在它们说，生活自身就是方法，生活自身也就是目的。它们从不以悲伤增添生命的负担。

当春天到了，山花烂漫，其实每朵花都很奇妙，我们是否了解漫山的野花和它们的一百种香气？当秋天到了，层林尽染，秦岭鸟兽们漫无目的野游，在山间泽畔，静静地度过它们丰足而美好的秋天时光，我们是否了解它们在季节轮换中的心情？当我准备好去要理解它们的世界，我甚至从许许多多物体的身上，都看到了具有灵性的鲜活生命。比如，我从南方海滩上，捡回家的那些石头，仰面躺在窗台上，冷冷的，长久地耽于幻想，它们一定是想家了。比如，窗外的这几座公寓楼在细雨中，立正、稍息，它们懒得真是可以啊！整整一个下午，一动不动，它们肩并着肩，神情落寞，任凭风不停地吹在脸上，任凭雨不停地落在肩上。斜风细雨中，它们一定是在用暗语交谈呢！你看有些窗子，一会儿暗下去，一会儿，又亮了起来。

《你能想象吗？》

玛丽.奥利弗（美国）

例如，想象树，

不只是在电闪雷鸣的一刻，

在夏夜湿漉漉的黑暗中，

或者在冬天白色的罗网下，

而是在此刻，此刻，此刻——我们看不见的

无论哪一刻。你一定无法想象

它们不跳舞，内心渴望着

去旅行一小会儿，而不用这样挤成一团，争夺

一个更好的视野和更多的阳光，或者贪图

更多的荫凉——你一定无法想象

它们只是站在那里，爱着

每一刻，爱着鸟或者虚空，黑暗的年轮

缓慢而无声地

增长，除了风的拜访，一切

毫无变化，只是沉浸于

它自己的心境，你一定无法想象

那样的忍耐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