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王之——春
2010-7-17 0:43
这个春天真是奇怪,前个还是鹅毛大雪,今个太阳又是火红的照,羊皮夹褂穿了脱,脱了又穿,真他XX的麻烦。
世道乱了连季节也乱了,就是在这个季节里疙瘩山居然也慢慢变绿了,满山遍野的山花花开,带来了春,似乎也带来了一丝躁动和不安。王麻子总管算盘打得精细,说疙瘩山上的粮油够弟兄们吃上三五载,在这乱世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可山大王胸口一股一股的热流似这山花花一样的燥动。于是,渐渐肥胖的身体爬上那匹渐渐肥胖的马,背挎鬼头刀,腰别盒子枪,带上几个得心应手的弟兄,天还大亮就忽悠悠的下山来。
一路春色盎然,受到感染的不仅仅是大王,胡子张和几个调皮的喽啰居然吹起了柳笛,嘟嘟啦啦的像是去迎亲,有的还一把把的野花花采着,嘻说打闹,整个场面倒像是春游,要不是鬼头刀那明晃晃的光亮,根本没一点要去打劫的样子。大王虽然眯着小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喝着小酒,可看着场面,也不禁呵斥几句,叫弟兄们注意点形象。
山腰处有一座破庙,什么时候修的,供的是什么神仙,大王全然不知,在这人人祈求自保的年代,信仰显得是格外的渺小,破庙的香火稀少,香案的灰土已是厚厚一层,唯有那尊石佛还能渗透出一丝威严,瞪大着眼睛看着世间万象,孤零零的等待他最虔诚的信徒。大王让弟兄们在小庙稍作休整,胡子张几个把香案打扫干净,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烤鸡烧酒,准备五个六个的吆喝一番。可大王把他们都赶出去,伸手把歪斜的瓷香炉扶正,点燃了里面的半截香,直直的跪在神像面前,闭上眼睛,开始他最虔诚的祈祷。于是,在这破庙里,孤独的小神,掠来的烤鸡烧酒,鬼头刀、盒子枪,和一个胡子茬啦土匪头头的敬拜,构成了一个滑稽的风景,让门口的喽啰们个个惊讶的张大着嘴。可大王此时仿佛已经完全的进入了状态,他虽然闭着眼睛,但他已经看见了神,听懂了神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时常噩梦连连,肯定是有恶鬼缠身,他想祈求神灵们帮助自己驱魔,让他在疙瘩山的石洞里像弟兄们一样的酣然大睡。
大王祷告完毕,叫弟兄进来享用,自己一个坐在庙门口的大树下眺望起了远方……
冷月初上的时候到了山下的县城,这里的一切太熟悉了。他驻马在一处高坎,县城的一切尽收眼底,溶溶夜月之中历历往事娓娓而来,他使劲把葫芦了最后一大口酒喝光,鬼头刀的寒光把脸颊折射的格外的冷峻,喽啰们感染的个个热血沸腾,屁股底下的马也不安分起来,不停的原地打转,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弟兄们会不顾一切的冲向前方。
前方最为显眼就是刘地主的大宅。在这满目萧条的年代,周围的矮土房把刘地主的深墙大院衬托的是那样扎眼,红墙蓝瓦,雕楼亭阁无不彰显自己权势和荣耀。弟兄们在地主门口的拐道里集结完毕,大王一人当头,注视着那熟悉的泡钉大红木门。
这道门,自己走了八年;深墙大院里面,自己作了八年的长工。八年,八年的青春激荡,八年的忍辱负重,八年的恩怨情仇……。满满的记忆一时涌上心头,大王觉得自己血在封喉,压得、疼的自己说不出声。大王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弟兄们会很快的冲进这深墙大院,杀的痛快,地主的金银珠宝、米面粮油、三妻四妾会很快是弟兄们的。可大王迟迟不下令,他犹豫了,也许只有他知道是为什么来的,他不为地主的钱粮地主的女人。他是为磨灭这满满的记忆而来的,这记忆就是缠身的恶魔,就是他夜夜的噩梦,他起初以为用一把火会把这记忆化为乌有。可就在他破庙祷告的时候神告诉他,他心中的恶魔谁也战胜不了,消除不了,只有在承受中慢慢煎熬……。
他下令弟兄们撤。撤?虽然喽啰们一个个嘴巴张的比上次还大,但谁也不敢做声,心里泛着嘀咕跟在大王的后面往山寨走。
回来的路上天飘起了雪,一片片舞动的似乎是散落的记忆,这一路,谁也没有做声,唯有马儿呼哧的出气声。寨门口王麻子总管和弟兄早早已经打着火把准备接应,大王谁也没理,径直走进自己的山洞,扑到狗皮褥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王麻子端了一壶热酒和大块牛肉,刚准备敲大王的门,听见里面的哭声,悄悄走开,嘴里嘀咕着:唉,这春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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