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躺在床上,说话间依旧是丧气的。她说你舅舅来看我,说我可能今年也不一定抗得过去,我跟你舅舅说我又不怕死。掀开被子,肚子圆鼓鼓的,像胀气的皮球,像怀孕8个月大的孕肚。她说自己今天没吃下什么,也上不出厕所。我把她的病情,医生之前手术跟我的谈话都告诉她了。她胆子其实很小,她也怕死,我这么坚强的人也是进手术室前牙齿会发抖的,何况生病的她。即便我过去这些年很多次劝她过好自己的人生,心态放好,她仍旧悲观主义。她把她的悲观,负面,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进我们每一个子女的心头。我们被扼喉不能语。精神病态跟身体疾病一样可怕。
我站在老柜子的镜子前照自己,妈妈嘴里说了句,你又买衣服了,你衣服那么多,你又买衣服,你花钱的时候为什么不节制点?你有买不完的东西。对于我花钱的事,每见每提,她总会打量我衣物用品,找出我又买新的线索。有一回,她说这个擦脸的多少?我说1800一瓶,她问我你怎么下手买的?我不想解释,我舍不得买6500的黑绷带,所以只能用一千多的全能乳液。反正像我妹妹那样用便宜货,没有一样东西拿出来值钱的,她省也没有能赚的多。人会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去努力,而不是因为舍不得变得有存款。钱终究不兑换成快乐时,它就是张纸。
我从她房间出来,坐在沙发上。沙发上堆满了各种快递的袋子盒子。我看着桌子发呆,抽烟。两支烟后,我问她,你要吃东西吗?我出去买,她说不要。 我一个人漫步在街上,3月本来就是夜寒未散的,我屏着呼吸走在路上,看着路过的熟悉的店面。晶晶说你去喝点牛肉汤吧。可是那家店打烊了。我在桥头的瘦肉丸摊停住脚步。点了一碗,就坐进简陋的棚子里等,点烟发呆。看着冒着热气的汤,忘记告诉老板不要放醋。还是喝了汤剩下瘦肉。
“老板,能再加点汤吗?”我是觉得冷的。我也很讨厌羽绒服。
萧瑟的夜色里,除了烟和音乐。还有的是我觉得,孤独和无力的内心。晶晶说,现在要你拿二三十万步是直接要你的命吗?我的命,不是一直被他们两个安排着,圈困着,时时待命为他们活着吗?我连自杀,都要先等他们走的。何况,她的身体,也无法再承受手术的折磨,她肚子上的手术刀留下的疤痕像蜈蚣一样,从胸口一直到肚脐。他们还不如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至少还爱我,至少还能给我拥抱和温暖。
我很想走进家路口的蛋糕店,吃一口甜食,可我还是没有停住脚步。甜腻也治不好我的心里的苦闷。
我在家门口的电线杆底边,看见那个瘦弱的爸爸。我轻喊了声阿爸。他转头看了一眼,说你别喊我爸爸。我心底的嘲笑,嘲笑自己也嘲笑他。我究竟是干了杀人放火的事,还是伤天害理的事,亦或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让他看我像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什么伤害他的事都没有做,可我却要忍受他带给我的讥讽,谩骂。
他们两个人,在我们四兄妹身上差了两条管子,喝我们的血,还要吃我们的肉。腐败的身体,和他们残缺的灵魂。父母子女,爱,理解,关心,体谅,这些在我们之间成为这个世上天大的笑话。比起这十几年,我们的经济,时间付出来说,精神被他们蚕食才是最可怕的。
我打着字,听着门外,爸爸滴滴叨叨,骂骂咧咧的模糊声,走楼梯的声音。
我不想去医院,也不想闻消毒水,我提前买了一次性马桶套。我很后悔之前每次忘了买。我觉得医院里无限恶心,我自己从住院部出来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都恶心。可是这种恶心,每年要在医院里住一两次体会一下。
我有些困了。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不太想活了。可孙悟空都没自由,何况我这种凡夫俗子。我真希望他们两个豁达一点,积极一点。
这会打字开始意识模糊了,睡吧,薇薇,真挺压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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