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传来,小允子曾经确在淑妃手底下当差,专职为淑妃做甜品,手艺为一绝。悯柔则是皇后宫里特意拨过来的,小桃与秋菊都是新进的宫女,身家清白,其他几个也都暂时看不出什么端倪。
小允子的甜品还是日日端来,我也波澜不惊的接受,只不过在他转身之后就悉数吐出。等了两日,终于在这日黄昏过后得到传召,我抿嘴一笑,表面装作与平日串门聊天并无二致。
凤仪宫还是那样馨香美好,可气氛却处处透着紧张窒息之感。到场的人中除了皇帝皇后,还有的就是淑妃,我,和常歆。本来还风风火火的淑妃一见到常歆,面上立刻闪过一丝遗憾之色,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之后的筹谋就此功亏一篑,可惜她更没有想到之前所做的也已在他人的掌握之中。
见所有人都已到齐,慕容楚才淡淡道:“既然都来了,就坐下陪朕饮茶吧。”
淑妃有些讪讪,勉强抿了口茶后对皇后谄媚道:“喝过东西南北的茶,就数皇后娘娘这里的茶最好喝了。”
“怎么你还喝的下茶么?!”慕容楚将茶盏重重放下,声音却一如平常的稳定温和,可淑妃还是吓的一哆唆,努力地定了定神又扬起脸:“皇上怎么了,做什么来吓唬臣妾。”
慕容楚冷哼一声,背着手站起身一直踱到淑妃面前:“是不是朕平日里太纵容你,结果让你养成不可一视的坏习惯,现今不仅什么事都敢做,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淑妃这才听出一些端倪,不情愿地跪了下来:“不知臣妾做了什么惹皇上生气了,还是皇上听信一些小人的话冤枉臣妾,还请皇上明察,为臣妾做主!”
慕容楚气极反笑,俯下身去托起淑妃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说朕轻信了?那好,你就跟朕说说哪个小人跟朕冤枉你了?”见淑妃不说话,慕容楚又压低声音继续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那个安太医今早陪着朕赏花游园来着,他跟前两日比起来似乎健谈了许多,也没那么糊涂,所以朕跟他相谈甚欢……”
淑妃闻言早变了脸色,话不成句:“臣妾知错了,臣妾当初只是为婕妤妹妹感到太高兴了,所以……皇上您也知道臣妾的性子,有什么事特别是开心的事就藏不住,于是就跟大家伙都说了,想一起乐一乐,没想到这是个误会……”
“你怎么知道这是个误会的?你请其他大夫看过了?还是你一早就知道!”慕容楚猛地一拍桌边,厉声问道。
淑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然大势已去,再措辞狡辩也是白费功夫,皇后适时地插了进来:“妹妹有时候做事难免糊涂,既然已经知道做的过分了,就跟皇上认个错,相信皇上会念在妹妹往日里的好处网开一面,而苏婕妤也不是个小器人,应该不会计较的,哦?”说着她便看向我,希望我表个态。
我一见这阵势,已经明白他俩是商量好了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可我在这样的场合下又能如何表态,难道说自己真的不计较么?心里当然是不甘的,于是也跪了下来,闷声道:“臣妾不敢妄语,一切听凭皇上处置。”
慕容楚楞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我会把这个皮球踢还给他,便有些尴尬,于是松开了淑妃,背着手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淑妃做的事,在宫中可大可小,大的话足可以被拿住把柄直到送入冷宫为止,小的话也是降低品次,虽说品次降了还可以再升,但至少目前可以以示警告,也给宫里其他的人一个警告。
沉默。
整个凤仪宫中仿佛凝滞一般,慕容楚不说话,皇后不说话,我也不会说话,而淑妃早已俯在地面瑟瑟而抖,自然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也许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是几个时辰,我无从感觉。在我耐心即将磨光之际,终于听到慕容楚的声音,他的声音朝向同样跪在地面的锦绣:“扶起你家主子吧!”
锦绣猛然间得了命,忙慌手慌脚地搀起淑妃,淑妃许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惊吓,面色煞白话不成句,仿佛下一个时辰自己便会在冷宫中度过。然而,慕容楚却淡然道:“此次算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再不得动歪念,否则朕定不轻饶!回你的棠梨宫好好反省三天,不得外出。”
嗯?这样就算了?只是罚禁足三天其他什么都没了?我楞神看着淑妃谢恩告退,跌跌撞撞的从宫门口消失,一句话都说不出。等到回过神来,我抬起头刚要问慕容楚,他却先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们也都退下吧,朕还有些话和皇后说。至于苏婕妤宫里的人,怎样处置就由婕妤自己拿主意吧。”
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算了……,一路上我都撑着满肚子的气,慕容楚竟这么轻描淡写地——算了!碧落在旁劝了半天我也没听得进去,心里直嘀咕这个臭皇帝前头还说不让我受半点委屈,转过脸就全然不管不顾了。
正赌着气,轿辇已经过了南宫门,只见宫门口的几名守卫正拦住拉粪人的车例行检查,由于怕气味熏着我,轿夫脚下已加快了速度,然而在经过拉粪人身后的刹那,我猛然觉得他的背影有着些许眼熟。
蒙着被子睡了一宿,久晴的日子终于开始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梳洗完毕,看着桌面依次端上的早膳,突然想起无论如何也该传小允子来问一问,便着小桃去寻。没一会儿,小桃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娘……娘,小允子他……他……”
“什么事?!说清楚点,这么慌张的样子!”悯柔皱着眉斜睨了一眼,“入宫的时候没教过你怎么在主子面前说话么?”
我懒散地摆手示意:“算了算了,小桃年纪还小,到底是什么事,小允子呢?”
小桃埋着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颤抖着答道:“奴婢去叫小允子,却发现怎么都叫不醒,后来奴婢觉得有些不对,就去扳他的身子,竟看见……看见小允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小允子死了!我几乎从凳子上惊跳起来:“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一连串的发问只换来小桃断续的哭泣声:“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开了门看见的就是已经死了的小允子……”
宫中来了人查探后,得出的结论是小允子系畏罪自杀,在我被皇帝召去凤仪宫的时候,小允子就将自己关在里屋,服用了早先准备好的毒药,而与他同屋的小成子很晚才回屋,以为他已睡熟,所以并未在意,直到第二天小桃来叫门才发现。人是早被拖走了,身后的事也有专门的人处置,我置身事外却并不轻松,没有人让我问个究竟,即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仿佛他的死根本与我无关,即使他曾是我宫里的人,即使他在这个假孕事件中做了某只棋子,即使根本不想他获死。
小寇子总是兢兢业业地守着规矩,偶尔在放下皇帝的赏赐后劝我一两句:“娘娘又何必为一个奴才伤心费神呢?何况这奴才想要害娘娘,就算他不死也不可能得到宽恕。”
我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暗地里给了小寇子一张银票,请他想法子给小允子的家人,也算略尽心意。
自从淑妃的事发之后,庭芳阁就冷清了许多,好在进宫之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反倒乐得清静,可宫女太监们却似乎脸色都不好,偶尔还会趁着我不在跟前时悄悄地交头接耳。我心知即使要问也一定问不出什么名堂,索性也就当作没看见,径直去找晏紫聊天。
晏紫搬入庭芳阁已有几天,我还没机会找她好好唠一唠,于是便决心去她所住的厢房一趟。因新近刚死了人,晏紫因为害怕就一直缩在屋中,此时见到我仍煞白着一张小脸请安行礼,然后就偎在我身边不再言语。
我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年纪小,可偏偏命运不济,被所谓的恩人当作一枚棋子送入宫来,以后的日子若是风平浪静也罢,若真是得了宠反倒未必是件好事。想到这里,我不由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妹妹,你我都是生死关上过来的人,有什么事都看开一些吧。姐姐难得有空来找你聊天,快跟姐姐说说最近都有些什么有趣的事儿?”
晏紫抬起头,眼神似有些迷茫:“有趣的事倒没听到,却听到关于姐姐的好些传言。”
传言?我冷哼一声:“关于我的传言还少么?不用去理会它。”
“可这次的和以往都不太一样。”晏紫顿了顿才小声说,“她们说皇上并不看重姐姐,说姐姐只是个欢场上的女子,皇上也是图一时新鲜,其实入宫以后根本从未真正宠信过姐姐,而淑妃娘娘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所以即使这次犯了大错皇上也舍不得处置她。还听说最近淑妃娘娘虽然被禁了足,可去棠梨宫送礼的人倒是比平日里更多了些……”
欢场上的女子?我哭笑不得,果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事端,而女人多的地方事端又尤其多,我哑然失笑:“就这么多么?还有其他有趣的没?”
晏紫歪着头想了想:“嗯,还有的倒不是那么新鲜的事了,听说在淑妃娘娘被禁足的前两日,她的叔父因为贪赃枉法被连降了三级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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