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听了一场演出,在去年听Damien Rice的场地。
现场去取票,发现是同一个表演厅,几乎同样的坐席,
坐到位子上时、开场前的心情很微妙。
觉得会有一些神奇的事情要发生,和去年一样不可预知。
我记得去年的机会来之不易:
毕竟是在国内文艺圈子里红了十多年且极其低产的歌手,
抢票局势格外惨烈,加上我一开始的掉以轻心,
误以为写着某某音乐会,又在交响乐团的场地,
就是本人不到来,只是交响音乐演奏的那种设定,
导致第一次出票时,压根就没有上心去抢票,
得知到真相——是的本人会来,真的是米叔本人——之后,
简直要把肠子都悔青的感觉。
好在有个靠谱的好朋友,才得了那一次难得的体验。
除却英伦音乐人扎实的唱功和乐器驾驭能力,
比方登场一首unplug自弹自唱直接穿透灵魂,
比方全场一个人忙活在效果器里碾压一整个乐队,
没有想象到的自嘲讲冷笑话设定,
以及本来没有那么戳、但是现场听得哭一脸的新歌,
这一些想起来都会引发脖子后面一阵阵汗毛直立的回忆里,
还有一点歌手以外的客观元素,那便是:
天呐这个场地的音效回响简直太赞,
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场演唱会的感受,
把声音滤成恰到好处的通透有力,
还原了人声和音乐本来的纯净样貌。
那种感觉就像不懂咖啡、不懂红酒的人,
平时喝惯了速溶或者超市促销的葡萄酒,
突然品到一次意大利本土的阿拉比卡现磨,
或者法国波尔多酒庄里年份刚刚好的收藏,
虽然看不懂质地、分不清层次,
却还是会被假不了的细腻润滑惊艳得醍醐灌顶,
半是感恩、半是遗憾地膜拜眼前的精致,
感恩是因为此生有缘得以相遇,
遗憾是因为恐怕此后再难与之常相伴,
毕竟大部分人的生活都不过是速溶和超市促销。
因而一次饮用之后,便会更加期待重遇的机会——
我是说时隔大半年再回到这个出彩的演出厅。
开玩笑说2017年的第一次陶冶情操,
就这么交给了一群网红,倒也没什么错。
按理说在这种交响乐音乐厅演出,
不怎么会和网红两个字挂上钩,这群大概是例外。
去年偶尔听到的所谓《北京市市歌》,
接着顺藤摸瓜找到了那首让他们走红的“钥匙”,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倒是特别接地气。
此后隔段时间就被刷屏,都是这类,
以高雅形式,唱普通人烦恼的,
加班疲惫、遭遇熊孩、剁手网购等等。
然后就陆陆续续看到了团队背后的故事:
成员都是业余,指挥其实很正经,
大部分作品清新脱俗,有一些温柔的翻唱。
尽管因为搞怪的曲目走红,依旧在坚持原来的状态。
说起来竟有一点像傅园慧的走红?
因为真实而可爱,因为坚持不迷失而可贵。
2016年虽然很糟糕,却因为隐隐的,
有这些力量的存在,还有些希望。
很容易猜到表演的主角便是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
不是作为忠实歌迷的身份前往,对我来说是第一次。
同样第一次,是去听合唱团的演出。
合唱应该是个舶来品,并不存在于咱的文化传统里,
回想起来都是学生时代被迫穿上白衬衫的歌咏比赛,
一成不变的爱国主义题材歌曲,特别适合滥竽充数,
男女生各自高低声部,万一站在分界位置,总能被带跑。
和《修女也疯狂》、《放牛班的春天》电影里完全不同,
简直毫无美感,更不用提后来更流行时尚的美剧《欢乐合唱团》,
想来西方从希腊时期的戏剧、后来的宗教唱诗,一脉相承,
毕竟和我们后来才学了效仿全然不同。
那天的表演的返场曲目,隔了两天官方传到了网上。
果不其然又刷了屏,恰逢其时的《春节自救指南》。
扮演着三姑六婆的逼问,演唱者们的表演张扬放肆,
小号吹响的号角:没人能在我的BGM里战胜我。
隔着屏幕看的感觉依旧欢乐和感动,却不比现场。
那夜现场进行到返场曲目时的心情,其实很混杂。
正式的演出果然如同开场前字幕的搞怪提示:
上下半场的曲目都很严肃,请做好心理准备。
半场英语、德语、意大利语的唱诗,半场原创曲目,
人声的和谐,在这里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
大部分的清唱,声部各自到位,彼此融合,
偶有简单的钢琴伴奏,却很好地衬托,全然不抢。
听到后来我会故意闭上眼睛,不去看台上成员,
黑暗里能更清晰听见海风、阳光、沙滩上奔跑的小狗,
越游越远的鱼,像越过越短的时光和生命。
那是个人演唱会呈现不了的音韵错落,
并且不同于他们过往曲目的田园惬意,多了几分沉思。
若表演就此结束,我也会觉得抢了同事因为有事,
在朋友圈转让的演出票已经值回了票价。
但却有另一首,压在正式表演的最后,并不是返场的热闹,
这首叫做《外婆》的小曲,没有太玄妙的词藻,
只是平铺的平凡物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回忆。
却让我全身僵直地保持不动的姿态,止不住的发抖,
任由眼前的画面模糊一片,满脸湿透不敢擦拭,
只怕一动,就惊扰到更深的情绪伤怀。
朦胧中看到对面看台上的不少观众抬手擦眼睛,
曲目结束时的全场寂静里,身后有吸鼻子和拿纸巾的声响。
金指挥转过身来,全场掌声雷动送他离场,
然后齐齐地鼓掌,呼唤返场的曲目。
当时的心情,就是这样复杂地交织了好多情绪。
还没来得及从和声陶醉里出来,
更沉浸在最后一首的悲伤遗憾,
又急于表达对团员们的感激感谢,
还期待着返场曲目不知会有怎样的包袱抖落。
在复杂的心情里,我想起中学音乐课来。
那次是第一次听小提琴的协奏曲,《梁祝》。
在老师分章节的引导下,终于明白笛声是蝴蝶翅膀,
小提琴是祝英台,大提琴是梁山伯,
聒噪沉重的锣啊钹,是不近人情的马财主。
而后完整听一遍28分钟的协奏曲,
竟不想以前觉得枯燥无味的,却栩栩如画面,
层次丰富的音符角色,组成一个凄美的爱情传奇,
趴在课桌上的我,竟第一次因为一段纯音乐落下泪来。
艺术总给人阳春白雪、拒人千里的感觉。
但好的艺术又教人向善,教化意义不亚于宗教。
若有能亲近普通人的形式、内容,
将艺术变得可理解、可感知,
才能让更多人感受到永恒的美,
而不是浮躁的、急功近利的所谓红和热词。
他们真的是在用一些很酷的方式,
做着一些很棒的事情。
彩虹在天上,但更在温暖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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