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绾
1.
并非所有久别重逢都值得被重视,而张平年于我而言却有所不同。
小心谨慎又或者卑微地拎着包,看到张平年时展露出最完美的笑容,而后及时又妥帖地搭上他的手臂。如果遇到相识的人,便最好不过,一面享受讶异的目光,一面低下头去,听他以惯常清冷稳重的声音“嗯”一句。
以上,都是我想象的。
事实上,我绝对没有耐心在大冷天拎着包去某一条他可能经过的路上寻求偶遇,而是躺着沙发上,等着外卖小哥送来鲜切水果和泡芙,美其名曰享受生活。
所以直至阿源研究生即将毕业并选择步入婚姻殿堂之时,我仍然被迫服从着单身至上主义。她成为我们中间最早结婚的一个,近乎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由少女变作小妇人。
当伴娘时候,阿源特意将捧花递给我,就像《破产姐妹》中的Max:“你早点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吧。”她说这话时候,张平年恰坐在底下,位置同我的紧连。
待到阿源与新郎开始敬酒,我才有机会坐回去,张平年仔细端详着我的伴娘裙,“你穿这身确实是好看的。”他礼节性地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我肩上,一身衬衫配马甲,褪去大学时代工科男卖保险的气质,连单眼皮都变得格外好看。
珠灰色中袖旗袍配着深绀色流苏压襟,是阿源特意挑选的搭配,她借婚礼邀请了张平年后,便恶狠狠地督促我减肥。“这条旗袍衬你肤色,又刚好遮住摆摆肉。”就好似这场婚礼的主场,转瞬便由她和新郎,变成了我跟张平年。
我以痛饮果粒橙来掩饰心底的紧张,舒缓心情而后才斟酌着露出微笑:“我觉得自己穿什么都挺好看的。”自从知晓他回国开始,我便无时无刻不戒备着与他重逢。因为熟悉的人都知道,我若是分外紧张了,便克制不住说蠢话的冲动。
他明显一窒,却装作若无其事:“你还是那么幽默,也有气质。”虽然几年未见,但他说废话冷场的能力仍旧未变,甚至夸人的词汇也寥寥无几。
我们竟尴尬对坐到结束,旁边的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大概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毕竟有什么比两个话废强行拉存在感更无聊的呢?
喜欢上朋友一点也不浪漫,实则更像友情被强行判处死刑,更何况还是喜欢张平年这样连商业互吹也不会的朋友。
2.
张平年大概一直以为我同他认识是机缘巧合。毕竟在图书馆突逢太阳雨,随身携带的伞又刚好坏了,这种情况除了悲催的巧合,也很难其他合情合理的解释。
远观时候总觉得他异常高冷而难以接近,毕竟有打扮清纯乖巧的学妹装作问实验课题来搭讪,而他竟点开百度:“手机借你查。”待到女孩子无语凝噎,他才更添上一句,“记得还我。”
多不解风情。
张平年成功挫败了无数沉溺于他容貌而奋勇告白的女孩。我们在私底下讨论,他究竟真心实意的情感白痴,又或许只是奉独身主义,而故意装出这副模样。
实则我比那些女孩更富有心机,毕竟掐出娇弱的嗓音,而后问他借了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顺便get了微信。这大概是我最勇敢的一次,虽说全程未敢抬眼瞧他,不过也算绝对的迈进。
他同意了我的好友申请,也没有表现出分毫吃惊。
张平年是那种在网络上谈笑风生,面对面却谨慎矜持的人,这与我别无二致。
相似的爱好和性格足以令我们一步步熟识,隔着整个屏幕甚至可以互相就感情打趣,挂着耳麦深夜里尖叫着开黑。
他见识多丰富于同龄人,在人前却装作一无所知。明明我们分享过的故事多如漫天繁星,可真正受追捧的却是些跳梁小丑。巧舌如簧、舌灿莲花,诸如此类的贬义词,可以复制在我们大学时代很多同窗身上,他们无一不是能言善辩,刻意吸引瞩目。
我替张平年不忿:“他就这样剽窃你的创意吗?”
因为隔着屏幕,他才不必经过深思熟虑的沉默:“没关系,起码我最开始说给你听过。”
其实我没有质疑张平年这种沉默的资本,出于我们决然相同的本质——学生时代悄悄凝视着室友最佳辩手的奖状,工作以后熬夜做完ppt却不敢汇报。就连爱情,也给予善言之人以优先权。
躺在宿舍里同阿源分享心事,所幸是两人间,才能畅所欲言。她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不就是一句表白的话吗,有那么为难你吗?我不信他会拒绝你!”
我们见识很多令人尖叫的浪漫,或是心形蜡烛与广播告白的俗套方式,又或许站在女寝楼下拉奏一曲小提琴。肤浅热闹又俗气。
张平年与我站在熙熙攘攘人群遥远的背后,隔着半臂距离。明明我私底下同阿源策划过许多表白的方式,可真正见到这个人时候,话到嘴边还是临阵脱逃。
“大家都喜欢听甜言蜜语,像我们这种话废大概没有人权。”张平年半开玩笑。其实我并不认同,却也只是点头。
看了许久热闹,最后也只能鼓起勇气邀请他参加社团万圣节舞会。带上假面具混迹在喧嚣之间,他耳廓通红。
我故作不经意提及:“没想到你穿正装的样子很好看。”他最后几乎落荒而逃,急匆匆将外套搭在我肩上,这样细致。
待到晚上隔屏幕聊天,才能畅所欲言。“其实甜言蜜语也不见得有多好,毕竟再精巧的修辞,没有实际行动也只是空话。我反倒喜欢眼底的温柔和细腻,就算不说出来,也是好的。”
我希望他能看懂这明目张胆的暗示,而非一无所知。
唯独可惜他还未明了,便早早去国外进修,隔着遥远时差,畅谈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3.
他回国后我们联系也算不得紧密,头次相见便是阿源的婚礼。
婚礼之后阿源挤眉弄眼,到底是叫张平年送我回家,漫长地铁格外拥挤,他以手臂环绕着扶手,再叫我枕着他的手臂休息片刻。一路上少有交谈,我却在心里窃喜离他更近寸许。他在我家楼下伫立片刻,临走时候忘记带走西装外套。
他没有开口问我要,我却打定主意化了妆、穿另一身旗袍,早早下班等在他实验室门口。
“只是为了还一件衣服吗?”张平年有些许讶异。我等不及接下这句话便踏着高跟鞋落荒而逃。
可不善言辞也该有机会相爱,就像两个轻微社恐患者也可以互相汲取温暖,其实美妙的话语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他的电话拨过来时,我犹豫了三秒才接起。
“虽然我不会讲好听话,但是我喜欢你。”
文/谢绾
责任编辑:山山 sunshen@wufazhuc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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