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了？”
一瞬间，曾财显得有些激动。脸上的肌肉紧绷着，仿佛在跟别人比谁咬力大似的。而腿上的肌肉，也是不自觉紧绷的，曾财的腿不自觉踮起来，前脚掌着地，后脚掌并没有着地，以这样怪异的姿势说着话。
“没什么。”
艾妮妮笑笑，摇摇头，说。
然后，不自觉地，仿佛控制不住的，艾妮妮低下了脑袋，颈子后面仿佛断了，整个脑袋用力地往下垂着，脑袋和躯干之间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夹角。
但艾妮妮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害羞，并不是因为害羞而低垂下脑袋去。而是因为不敢面对，她不敢面对此刻的曾财。
应该是心中有愧疚吧。
“他到底对你说什么了？”说话的时候，曾财抓着艾妮妮的衣袖，仿佛是在恳求的样子，虽然语气里面听不出来一点点的恳求语气，但是这个动作，这个身体上的行为，是恳求时候才有的行为。
而曾财的嘴巴张着，仿佛闭不拢的样子，话说完了，还是张着，仿佛被某种东西固定住了形态，在空中张着。
“他什么都没有说。”艾妮妮笑笑，很肤浅的笑容，脸上的肌肉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一点点范围不大的活动。然后艾妮妮看着曾财，定睛仔细看，然后忽而说。
“曾财，我看，我们之间，差不多了。”
“再多相处一些时间，好不好？”曾财说，带着哭泣的感觉，虽然眼泪没有出来，眼角也没有湿润，但是说话的声音，仿佛是哭泣中说的，仿佛是一边哭一边说的。
“我还想要和你结婚呢。”
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曾财说。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艾妮妮忽然狂放一下，脸朝着天上，头昂着，看着曾财，又说：“这怎么可能呢，你想多了吧。我怎么会和你这种人结婚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别痴心妄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其实还一步一步计划着呢。”曾财说，丧气地甩甩头，仿佛脑袋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要用力把它甩出去，这样可以保持脑袋的干净。
“你计划什么？”
艾妮妮忽然有些不明白曾财说的是什么，侧眼看着曾财。
嘴巴上倒没有什么恶狠狠的言语，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是没有什么恶狠狠的言语。
“我计划和你结婚。”
到了这个时候了，到了这步田地了，曾财也只有坦诚自己内心的想法了，自己心中的一些打算和目的。
“没看出来呀。”
艾妮妮忽然一惊，说。不自觉倒吸一口气，看着曾财，她艾妮妮更加不理解曾财的话了，然后又看了曾财一眼，眼神本身是没有意思的，不是要求曾财做什么，不是要求曾财说什么话，只是一种内心的表达，只是一种内心情感的宣泄。
“没看出来你有计划呀。”
艾妮妮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用手捂住了嘴巴，做了一个遮掩的动作，声音通过手掌周围散开了，曾财还是能够清楚听到的。
并没有完全捂着。
“我确实是有计划的。”曾财有些不想说话了，脸色都有些窘，变得红彤彤的，但不是害羞引起的红色，也不是愤怒引起的红色，只是因为窘。曾财又说。
“我实行的第一步，就没有成功。”曾财又说，抿了抿嘴巴，仿佛就这样几句话把嘴巴还给说干了似的，说：“而你一直没有看出来。”
“我确实没有看出来。”不自觉地，艾妮妮用手摸了摸下巴，仿佛那里有一小撮胡须，可她是女的，不可能有胡须，说：“你的计划，和我结婚的计划，第一步已经在实行，我却没有看出来，到底是什么？”
“就是和你结婚呐。”
曾财说，感觉在敷衍这个问题，不从正面去回答这个问题。但其实，曾财的想法是，他不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是无法面对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计划之中，他的第一步，已经开始实行了，却没有得到艾妮妮的认可，没有得到艾妮妮的正面回答。
很失败的第一步。
曾财还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失败。
“第一步送我玫瑰花吗？”
艾妮妮有些疑惑地看着玫瑰花，依然摆放在茶几上，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并没有因为经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就枯萎，还是原模原样地，待在茶几的上面。
眼神里有疑惑，是明显的，曾财也看到。
“不是。”
曾财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这样一个问题，去回答它，需要付出极大的力量，需要付出比一般问题几倍的力量，才能去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曾财使劲摇了摇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
艾妮妮说，笑了笑，依然是那种表面一点点细微的变化的笑容，脸上的肌肉只是轻微活动了一下，并没有大范围的活动。
曾财一听，心头就着急了。
说。
“玫瑰花可是我的心意。”
带点嗲嗲的声音，一个大男人，说话带点嗲嗲的声音，是一种什么感觉，还好当时附近没有其他人，只能曾财和艾妮妮两个人，虽然两个人都是一夜没有睡觉，但是精气神还是有的，周围又安静，没有人偷听或者窃听，所以说话就放肆了一点点。
而曾财放肆过了头，说话居然带点嗲嗲的声音了。
“我知道是你的心意。”艾妮妮说着，还有了伴随的动作，手指头指着茶几上的玫瑰花，还是有些距离地指着玫瑰花，并没有触碰玫瑰花，也并没有把玫瑰花拿起来，眼睛还专注的看了一眼，短暂的时间，但确实是专注地看着的，说：“但这个心意，恐怕不是结婚的心意吧，这个应该不是。”
“是我喜欢你。”曾财说，说话的时候嘴型很夸张，但是声音始终大不起来。曾财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大起来，可无论怎么尽力，他拼了老命地把空气往外吐，可说这个话的声音，就是大不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
艾妮妮点点头，对曾财的话语，她做出了正面的回应，堵车却是没有多少语言的，对于一个大男人的表白，艾妮妮一点不慌张，却只有一句话，一句概括事实的话，还不是对对方表白的态度，只是一句概括事情的话，我知道而已。
“但是我俩有些不合适。”艾妮妮说，还认真的笑了笑，看样子，仿佛一个极其严肃的人脸上有了微笑那种感觉，其实只是一种想笑却笑不起来的架势。
“可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曾财说，看了艾妮妮的嘴巴一眼，仿佛是在专注看她的嘴唇，仿佛她的嘴唇上面有什么东西，其实只是纳闷了，艾妮妮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你到现在才觉得不合适。”
“确实不合适。”一个字一个字的，艾妮妮说得很清楚，然后恢复到平常的语速，平常的状态，说话了，“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我到现在才觉得不合适，确实我们俩是不合适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已经在一起了。”
曾财说，用力点点头，仿佛想用自己的肯定挽回艾妮妮似的。
“所以要分开。”
艾妮妮也是一个会说狠话的人，一句狠话在分手的时候，往往是不够的，要多说几句狠话，而艾妮妮能够做到。
“必须分开吗？”
曾财眼神一变，变得非常的犀利，说。
“必须的。”
艾妮妮轻描淡写地说，不被曾财的眼神左右。虽然艾妮妮并没有只是曾财的眼神，并没有一直看着曾财的眼睛，但是艾妮妮也注意了一下曾财的眼神，一瞬间的事情，看了曾财的眼睛一眼。
曾财眼神里的东西，艾妮妮是懂得的。
只是她不在意而已，看了仿佛没有看到。
“我不想和你分开。”曾财说，哭笑不得，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许多苍蝇落在上面，引起面部一阵很不好的感觉，面部有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我知道你不想。”又是一句概括事实的话，不多的言语，让艾妮妮说话的时候，听的人感觉她有些冷，但是这一次艾妮妮加了一句，“但是我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虽然知道曾财心中的想法，但是也要表明自己内心的态度。
“你真的那么想？”
曾财头一偏，问。仿佛脑袋受到重击一般，偏向了侧面。
“这是一种渴望。”
艾妮妮说，虽然这句话本身是一句很有激情的话，有种电视上面看到的广告词的感觉，但是艾妮妮说得心平气和，仿佛没有什么事儿似的，轻言细语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打广告吗？”
曾财干脆直接问。
“什么打广告？”
艾妮妮没有反应过来曾财话里是什么意思，曾财的言外之意话语外面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曾财到底要说什么。
“你说话的感觉，仿佛是对外在宣传。”曾财说，直接说了，直接了当没有中间阶段，直接说出了内心的想法，说：“不像是在对一个人说话，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说话对象在说话，而是一种对外的宣传，仿佛要让所有人明白你是在说话，仿佛要让所有人明白你说了什么。其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这样夸张，我也能够明白你说了什么，我是能够容易听懂你要表达的意思的。”
“类似打广告？”艾妮妮眼珠子一飞，正正地看着曾财，眼神里面有疑惑，还有一些不明显的 愤怒。
“就是打广告。”曾财诚恳而且认真地点点头，仿佛是在肯定艾妮妮的说法，其实是肯定他内心的想法，他内心一直有的想法。
“对了，”艾妮妮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用力敲了敲脑门，太阳穴附近的位置，当然了不是用力打自己，不是用力将自己打醒，而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脑子里面忽然出现了一些想法，所以起了一个应激的动作，打了自己脑门两三下，说：“你的计划的第一步是什么？我还没有知道你的计划的第一步，虽然你已经开始实行你的计划了，你的计划已经在实施的过程中了，我都没有发觉，我都没有发觉你的计划的实施。但是我都还不了解呢，我都还不知道，你所谓的计划的第一步，到底是什么？”
“我的第一步吧。”曾财忽然笑了起来，很狡猾的笑容，仿佛附近有一只狐狸在出没，而曾财是那个拿着猎枪的猎人，一看就是心中有鬼的笑容，说：“就是送你一支玫瑰花，好久都没有送你东西了，而送你玫瑰更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到了这个年代了，到了这个时间了，才忽然想起，好久都没有送你东西了。有点亏欠你的感觉，有点对不起你的感觉，有点对不住你了。所以我的第一步吧，就是送你玫瑰花。”
“这可不是。”
艾妮妮比起了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摇了摇，仿佛那根手指头受伤了，艾妮妮正在炫耀受伤的那根手指头，然后说。
“结婚的时候，想要结婚或者因为结婚的目的向一个人表白，所谓的这种表白，一般都是九十九朵玫瑰，这是水平最次的表白，送一个人九十九朵玫瑰才能表白一个人是真心的，一个人是真心爱另一个人的，是想要和那个人天长地久的态度。有时候，还有特殊情况，不光送九十九朵玫瑰，还有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这样的人也是有的，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艾妮妮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玫瑰，手指头都没有碰一下，只是呆愣的眼神看了一眼，说：“你一支玫瑰，什么都不能表示，什么都不能说明，只是一种平常状态的友好而已。”
一大段话，听得曾财有些晕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曾财也就闭紧了嘴巴，都不说一句话。
“况且，白天还给你看见了。”艾妮妮说话的声音，忽然忧伤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其实只是一提到白天的事情，艾妮妮的心里就波涛起伏的，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难以自持自己心中的起伏，说：“白天我和蒙新一起逛街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在商业街悠哉，虽然就是昨天的事情，但是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了，似乎都不止一个月了，仿佛是以前很久的事情。现在想来，特别的怀念，怀念那一天，和蒙新在一起的那一天，虽然不是久远的事情，虽然就是昨天的事情，但是想来，分外的怀念。”
“你和蒙新真热络。”曾财说，想笑，但是笑不起来，也想哭，但是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呢，曾财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他既想笑又想哭，可是脸上既没有笑也没有哭，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添了一句：“仿佛刚出炉的烧饼，真热络。”
“祝你幸福，曾财。”说着，爱你伸出了手来，要和在握手。
这是告别仪式吧。
“真的要这样吗？”曾财一委屈，眼角的泪水出来，流到了嘴角上。
而艾妮妮对此，表示没有看见，只是盯着曾财的眼神，希望他做出正面回应，手还悬在半空中。
“祝你幸福，曾财。”艾妮妮晃了一下手，在空中悬着的手。
“祝我幸福。”流着眼泪，曾财握了艾妮妮的手，哽咽之中，曾财说了下半截的话，“也祝你幸福。”
然后，握手以后，艾妮妮就到房间里收拾东西了。
曾财一个人在客厅，在客厅流泪。
“相互的，只要不是互相伤害，都是好的。”曾财安慰自己，要自己不要流泪，可是泪水控制不住，然后又安慰了自己一句。
“鲁迅的祝福，是诅咒，恋人的祝福，是新的美好。”
可泪水依然在流。
艾妮妮在卧室里面收拾东西，发出一些翻东西时候才有的声音，那种窸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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