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攻打临城,久战不下,不用八师,更待何时?
兵家用兵何止三十六计,野战军首长见速战不得,即改变部署。围临城继续——剑指滕县。
王麓水“令前”攒在手心,陈军长犹言在耳:七天之内务必拿下滕县。军中无戏言。若大功告成,决胜定局。换句话说,是役,“头彩”非八师莫属了。
据第三野战军战史记述:“……津浦前线野战指挥部决定以第八师为主,第五、第九旅和第七师配合,向滕县发起攻击……”
说起滕县战事,不能不让人想起抗战时期的台儿庄战役。是役,川军坚守滕县,与日军有场大血拼,尸叠城桓。虽说时过境迁,但回想还是心惊三分。
这城可不好打!
鲁南自古有“一滕二郓三曹”之说,滕县城墙又高又厚,城外还筑有二里纵深的明碉暗堡。守城的有暂一师和伪军保二师赵毅轩残部,还有吴化文部的留守部队。
据情报获悉,敌主力暂一师兵力布防如下:五团作为机动使用,四团防守城东北角至西北角,六团守车站及北关;保二师的一团防守东门,二团守北门,三团守东关。守敌还有一个山炮营,阵地设于城门两侧。总共约有九千人余人的兵力,第十九集团军副司令徐良亲自坐镇指挥。
总之,滕县工事完备,守城兵力充实。拿不拿得下滕县,就看八师有没有手段了。因滕县之战在津浦路徐(州)济(南)战役中举足轻重,所以和临韩战役一样,也有滕县战役一说。
客观地说,敌情不可小觑,但野战军首长为什么还下决心呢?
滕县虽然有城防工事可依托,且兵力可观,但兖州到临城200里铁道线被我牢牢控制,守敌进退两难。要乘敌军心浮动之际,速战速决,拿下这个孤城,陈毅的决心是对头的。
抗战胜利后,八师已连夺峄县、邹县两城,士气正旺。但打滕县是八师出山后攻打的最大一座城池,敌军也是更多,如何突破?还要集思广议。
12月11日,八师开了师团首长作战会议。据魏学诚日记的记述:“在今上午召开的作战会议上,大家都认为敌人虽然兵力较多,且城高、壕深,但敌建制杂乱,城门未堵塞,外围坚固据点不多,我有数日内攻歼该敌的把握。”
会议上,王吉文团长更是信心十足,认为当晚就可肃清城外之敌,第二天晚突击城门。前面说过,为争主攻,二十二团和二十三团都抢着要上,具体细节不得而知,但会上王师长拍板二十二团主攻是事实。
主攻方向是东门。具体的实施是,首先以奔袭抢占东关,然后突击;二十三团任务是肃清车站、西关之敌,在西关配合攻城;二十四团的任务也是配合,肃清北关之敌后,由北门攻城。
仗越打越大,八师也是今非昔比。前面说了,打官桥八师有点“小发”,得了两门山炮。放到今天来看,真不值一提,但在当年可是“大杀器”,全山东也只有八师独有,八师炮兵连“说起就起”了。
“老何,这次战斗和过去不同,攻坚难度大了,我考虑,这两门山炮一定要好好发挥作用!”
“对!这次攻城要炮火和爆破结合起来,这两门山炮该上场了!”
王师长的话,何副师长当然是一百个中听。先开炮炸掉城防工事,再上去爆破。他俩也是想到一块去了。
八路军开大炮,那绝对是件新鲜事,手早就痒痒了。
前些打敌八十二师时,八师首长就按捺不住了,急切地想“尝尝鲜”。白山驻有一个营的守敌,开它几炮,看看效果到底如何?
山炮开火前,师首长和司令部参谋人员都围了一圈。一声轰响,炮弹就出了膛,只是炮手的准头太差,炮弹并没落到敌人阵地上。但没想到的是,居然歪打正着。当晚据报,守敌被我大炮吓跑了。出乎意料,二十二团二营不费一枪一弹占领白山。
“报道敌军宵遁”。只听说是在黄洋界,没想到八师也遇上一回。但毕竟是“巧遇”,不能多想的。
要用好炮,还得扎扎实实地做好工作,首先要将山炮送到阵地上,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易。没有炮车啊。
不要说炮车,连驭马也没有。自八师有了大炮,就是用黄牛来拉。以后缴获的炮越来越大,拉炮的牛也越来越多。
八师用炮,上级几次都交给魏学诚去协调。打滕县算头一回,印象深,在他的日记中都有记述。
山炮连刚组建,没有驮马也无挽具,炮连长叫唤,上级也没办法,还是要找老百姓的牛车。牛车还好办,更要紧的是要好炮手。
第二天,炮连林副连长报告说,瞄准手找到两个,这让魏参谋大为宽心。想到那天打白山,炮弹都找不着“北”,这实在让他心怀忐忑。
这小伙子行!
“他原系活动于邹县西部一支游击队的负责人,有文化,精明能干,我给他开了详细路线,交代一定在明早赶到东关东南沙河南侧待命。”魏学诚回忆道。
13日晚22时,二十二团偷袭东关得手,守敌边打边退缩回城里。凌晨许,东关完全被我控制;凌晨3时,一营进入东关突击阵地。王师长听到王吉文团长报告后大喜,当即下令,不论各团夺关战情如何,定于今晚二十二团从东门攻城。
二十二团就位了,只欠“东风”。魏参谋不敢怠慢,赶紧要部置好火炮。以后,魏学诚就和炮结缘了,只要用炮必定要有魏学诚。建国后,魏参谋果然还当了南京军区炮兵副司令员,也算是火炮的行家了。
炮阵地设在东门外大道北侧一处民宅里,这里距东门约200米,隐蔽条件好,从北屋西山墙开射击孔,直瞄即可命中敌城楼。魏参谋正忙活,有通信员传令王师长已到团指,要他去汇报火炮射击准备情况。
为了更靠前指挥,王师长决定从八师指挥所拉一根电话线到二十二团指挥所附近,也就是再设一个前沿临时指挥所。
12月13日下午,总攻准备就绪,指挥所里的王师长说他要去炮兵阵地看一下。当时,刘春副主任恰好也在,王麓水又顺手把他的披着的一件狐皮大衣盖在刘春身上。
魏学诚匆匆回去汇报后,又赶回阵地,按首长指示执行完毕后,又向王师长报告。
计划周密,井井有条。总攻在即,突击东门的信号弹将准时升起。
鲁南大地暮霭氤氲,日薄西山,残阳暗淡。炮口下,滕县城门楼及城墙垛口近在眼前,敌人的末日来临了。
傍晚5时整,第一发炮弹发出愤怒的吼声,门楼的横梁顿时断成两截,屋脊“轰“的一声坍了下来。接着两发齐射,发发命中,烟尘四起,城楼垮了大半边。
魏学诚又指挥向城楼两侧开火,这里是敌人炮阵地。魏学诚见射击效果不错,多打怕伤及突击部队,便命令暂停射击。一看时间还不到半小时,只听东门枪声响成一片,巨大的爆破声接连不断,突击东门激战正酣。
这是八师第一次使用炮火攻城,打得非常顺手。用副师长何以祥的话说,17发炮弹命中15发,一下把城楼的敌火力给压制住了。
火炮之所以发挥了巨大威力,在我想来有三:一是距离近,只200米左右,步兵要练200百米硬功夫,大炮二百米就算是上刺刀了。二是直瞄,用炮筒向外瞅,见谁灭谁(外行话)。三是有了瞄准手,是专业的,专业是干啥吃的,这不用说了。
因准备的充分,大炮给八师攻坚虎上添翼。以后,八师对炮分外看重,八师多大炮,似乎军中皆知。
二十二团由参谋长毕庆堂代理指挥(为什么要代理,王吉文团长去哪呢?笔者注。)。冲在最前面的是一营一连的“马立训”排。爆破声刚落,突击队就杀进了东门,时间不过5分钟。战斗中,排长副排长先后牺牲,战斗英雄高满城挺身而出,指挥全排直上城楼。
两小时后,二十二团攻占东城墙大部。一营向南,三营向北,两个营同时沿大街向城中心进攻。二十三团二营也奉命从东门跟进了。
又过了两小时,也就是23时,三营十一连攻下北门,后续部队猛攻西门,接着一营又攻占南门。这时,固守在沿街两侧和院落里的敌人还在继续顽抗,以多挺重机枪组成交叉火力来封锁通道。我则以一部分正面佯攻,主力却向敌人两侧突击。
八师三个团,争先恐后,奋勇穿插。退下来敌兵完全被压缩在了城西一块区域里。
打到这份上,暂一师师长李华手下还有3000余人,要扛还能扛上一会。但上峰徐良逃之夭夭,同僚保安二师师长赵毅轩命丧黄泉。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
凌晨2时,李华就与八师接洽,两个小时的等待后,最终全体缴械。李华这样的举动,说是活捉吧,似乎“过了”一点;说是起义吧,又“高了”一点。幸亏咱中国人词汇还是够用的,算是投诚吧。
是役,除十九集团军副总司令徐良少数人漏网外,守敌9000余人悉数被歼。毙伤敌1900余人,俘虏日军100余人。这次八师斩获前所未有:山炮6门;掷弹筒75具;轻重机枪180余挺;步枪5700多枝;子弹550000余发。
值得一提的是,还缴了8辆汽车,其中卡车5辆,小车3辆。这小车可不是吉普,就是现在人们俗称的轿车,八师又不能用,还是交给上级来处理吧,临沂城里可都是大机关。
八师出山,连夺三城,名声大振。从此,“陈毅军长袖子里的小老虎”之美誉不翼而飞,军民无不刮目相看。
滕县大捷,八师官兵甚是欢欣。万没想到,几乎就在总攻信号弹升起的那一刻,突生噩耗。因兹事体大,故没有通报部队。
名将陨落,三军缟素;地动鲁南,波起延安 。
这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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