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 棠桂 | 来源:发表于2020-02-28 01:15 被阅读0次

    我又一次梦到了前朝。

    长安万家灯火,街道人潮涌动。花楼水榭常闻莺歌燕舞,筵庭水榭不断酒绿灯红。长安的夜才是国泰民安,雅致风流的夜,玄宗的大唐才是万国来朝,四方俯首的大唐。千古帝王的眼里不能只有江山,也要有美人,如同手里既要拿得住沾满血的剑刃,也要提得起绘丹青的羊毫。若是玄宗没有了贵妃,大唐的社稷岂不是堆砌起来的山石草木,大唐的文人们岂不是统统失了魂......

    我经常这样沉溺在玄宗皇帝的旧世里,谈不上醉生梦死,但不想让自己醒来。直到邻居传来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最后简直像我的床榻立在了街口的牌楼正中间。昨天晚上喝醉了,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隔壁邻居是煮汤饼的,店里都上座了,怪不得这么热闹。

    现在是贞元九年,德宗皇帝的天下。

    我叫元威明,家父早逝,好在世代为官,定居京城,生活还算宽裕。少有天资,我不负母亲厚望两经擢第,现在闲居在家等着朝廷录用。文人嘛,我喜诗喜酒,喜花喜月,喜欢隔壁邻居现煮的槐叶饼,还喜欢在阁楼倚着栏杆欣赏邻居店里的联子:因为那是我写的。

    现在想想,那可能是我一生最悠闲自在的时光——著诗会遍天下友,纵马赏尽长安花,也流连于烟花柳巷,胡琴弦间卧,琵琶声中醉。有时我可惜自己晚来到这个世上几十年,未曾听到玄宗皇帝为贵妃作的霓裳羽衣曲,眼前良辰美景,与大唐皇帝轰轰烈烈的爱情相比,又能有几分神采呢?酒过三巡,意兴阑珊。

    玄宗有情,所以大唐有情。安禄山的铁骑血洗长安后,前朝的往事被悉数封存,这段情也成了禁忌的话题不能公开谈论,可情是封不住的,往往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成了大唐诗人笔下一抹隐约的底色,无诗不谈情,空情不成诗。

    我是从朋友赠与的字中,认识了薛涛,蜀中浣花溪的薛姑娘。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陈伯玉的感遇诗清丽动人,并非吟风弄月之辈,而薛涛的字无女子气,笔力峻激,其行书妙处,颇得王羲之法,少加以学,亦卫夫人之流。如诗中兰若,温婉明媚,不失蓊郁的生机。我曾悉读陈伯玉,而薛涛笔墨下的诗,让我久久不能忘怀。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独自望着薛涛的字出神,仿佛她就活在了诗中,影影绰绰,似有还无。

    日子因为这幅字并没有过多的改变,依旧流水般的过去。我还依旧是那个多情的诗人,现在是元和四年,阳春三月。

    一个钦差,鲜衣怒马地停在了汤饼店门前,正谈天论地的食客和小伙计的目光纷纷吸引到他身上,街上好事的行人也驻足围观。我对这种市井小民凑热闹的行为向来嗤之以鼻,继续享受闲散的晌午时光,直到我听见钦差在拖着长腔喊我的名字。

    “长安东城元威明,听皇帝诏——”匆忙挤到人群最前面的我和在场众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喧闹的空气突然凝固了,只有锅中的饼嘶嘶地冒着热气。接下来的一句话,可能是荣华富贵,也可能是血光之灾,皇帝永远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皇帝诏书可以轻易主宰我甚至是我家族的命运,我不敢抬眼看,像待宰的羊一般低着头,不知道屠刀何时落下。仿佛一个时辰般漫长,“——及第明经科元威明,任监察御史,出使剑南东川,治十二州,即刻启程,钦此。”钦差早就习惯了这种紧张的气氛,不温不火地把每个字送到所有人耳中,收起诏书翻身上马。那匹马背宽毛亮,宝缨雕鞍,不愧宫中之马,透着三分龙气。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我脑中一片空白。尘埃落定,潮水般的欢呼声才从四面八方涌来,行人们纷纷拱手相贺,店掌柜吆喝着伙计去取他那瓮一等一的青花酒:元威明做官了。

    当晚是一个洋溢着喜庆的夜晚,我跪在父亲的牌位前拜了又拜,眼前一直定格在那匹白马远去的画面。在元家的祖先面前,我终于算是给自已寒窗苦读有了个交代,也没辜负家中母亲含辛茹苦,养教至今。镇守城门的石狮子应该也知道皇帝的奏折上如今有了我的名字,它怎么还端坐在月明星稀的长安郊外,不来祝我呢?可能它的使命是护皇城的周全,不在意我这小民的悲欢吧。我决定不怪它了,我现在成了皇上所用的人,当喜君所喜,忧君所忧,如今我苦等数年满控抱负终能为大唐所用,皇上何忧?元威明亦何忧?

    想到这里,我摇摇晃晃地起身。端着酒推开门,他们都还等着我继续呢,觥筹交错,言不尽欢。

    行宫(第1/8章) 未完待续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第一章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pgaqhh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