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咱们盖一处新房子。”
“啥？盖新房子。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发烧了？”李欣荣看着59岁的老头子陈瑞勇不可置信的说。
2002年，农村人靠土里刨食，一年到头收入一两万块钱，除去一年人情份子，地里生产开支，剩下几千块钱就不错；有些人家花钱手把大，好吃好喝，基本上一年顶着一年走，手里没有闲钱。赶上儿子娶媳妇，找亲戚朋友借钱，是常有的事。
“二小子前年结的婚，收秋之后，所有的钱都算上，可以把欠亲戚的钱还完剩几千块钱明年开春买种子化肥还要用，哪有钱盖房子。你莫非是疯了不成？”李欣荣压低声音气哼哼的说，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着端出去。
见老婆子出去，陈瑞勇也不再言语，小儿媳两口子住在对面屋，声音再大一点就能听见。
李欣荣躺在炕上，把后背给男人。
“我听说村委会打算在村东头批地基，谁家可以换到地，谁家就可以盖房子。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我想咱们刚刚50多岁，盖上新房子，不省的将来老了和儿子们住对面屋，来回搬家，穿房檐的日子可不好过啊！”陈瑞勇知道老婆为钱发愁，一点点的分析。
“你说的对，让老二盖新房，咱们住这个老房子。”
第二天，老两口把老大、老二两口子招呼到一起，说明情况，让老二出去盖新房。老大媳妇孙珍珍立刻反对，“凭啥让老二出去盖房？”
陈瑞勇一番话，老大两口子哑口无言。原来，给老二陈强准备的房子是现在老大陈刚住的。两处房子起盖的年份差距不大，陈刚的房子晚两年，地理位置更好些。就在陈强准备结婚前，嫂子孙珍珍提出她要新房，孙强不想让父母为难，毕竟供自己上学已经花家里很多钱，干脆把新房让给嫂子。
父母总感觉对不住老儿子，正好有新地基的机会，也就有了让小儿子搬出去的想法。谁也没有想到，嫂子又出来作妖整事。老两口都是明理的人，三句话两句话，孙珍珍闭口不言。
接下来一连几天，陈瑞勇找村里人换地，可一点着落也没有。几年没有新地基，等着结婚的大龄青年家家红了眼，好不容易盼着这样的机会，谁家也不肯放过。
总算孟金才愿意和陈瑞勇换地，陈强立马联系砂石料老板送料。砂石料备足，只等联系瓦工有时间开凿动工。
一天，陈强下班回到家，见父亲坐在门槛上低头抽烟，和他说两句话也没吱声。问过老妈才知道，原来孟金才把地同时还给两家，收两份钱，得两块地。
知道另一家人找上门，陈瑞勇才知此事，陈强回家，正生闷气呢！原本兴致勃勃的操持盖新房，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心中的恶气怎么也出不开。
陈强的新房成为泡影，陈瑞勇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服。“一定要盖房，不蒸馒头争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脚踩上去，使劲的拧着脚左右来回转几圈，像是要把烟头捻进地里。
好地基换不到，另找一块地也要把新房盖起来。地基好不容易换到手，是个偏僻的街道，小儿子不喜欢，陈瑞勇打定决心自己盖房。
“我要盖新房，手里只有五千块钱，你们哥俩一家借给我一万块钱，女儿一家五千元。将来有钱还你们；如果没有钱，等我们老两口没有了，房子卖掉也可以值三万块钱。”
“你们老两口盖新房可以，钱也可以借，以后有钱必须先还我们。否则，我不会到你们跟前去，死了我也不去。”孙珍珍斜着眼，翘起二郎腿说。
陈瑞勇看一眼大儿子，陈刚斜一眼自己的媳妇，低头不说话。两个女儿相互看看，小女儿陈娟从鼻子哼出声来，“房子将来你们留给儿子，女儿捞不着，这钱，我不出。”说完，头也不回的拉着丈夫离开。
大女儿陈兰，看看小妹离开的身影，没说话。
等哥嫂离开，陈强告诉父母，自己出一万元钱支持老两口盖房，钱别提还不还的事。过几天，大女儿陈兰回家，偷偷塞给母亲五千元钱，不让和弟弟妹妹们说。
59岁的陈瑞勇在2002年要盖新房，成为村里人的谈资。
“不能吧，他家老二刚结婚几年，饥荒还不一定还完，哪里有闲钱盖新房。我不信。”
“老陈头，是你老儿子盖新房吧？”
“老陈头，你都是快六十的人了，盖新房能住几年，何必费那劲！手里攥几块钱，买点好吃的，来的更实惠！”
2003年秋天，陈瑞勇的新房装修完毕。地砖是最便宜的瓷砖，家具是老房子用了多年的老家具。新房是4米×7米开间，一连4间。进去之后宽敞明亮。搬进新房的老两口，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压力，却笑得合不拢嘴。
......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话传到陈瑞勇两口子耳朵里。李欣荣想劝老头子放弃，可是她知道，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别说劝，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老头子啥脾气，自己比谁都清楚。与其劝说，还不如打起精神跟他一起干活来的爽快。
三年后，李欣荣递给小儿子1万块钱。还先前盖房借的钱。陈强让母亲先还大哥。“他的钱我早就还了，这是你的，拿着。等父母紧张了再跟你借。你爸这一辈子，前前后后盖了四五个房子，老了也住上属于自己的新房这也算完成他一个梦想。”
母亲这么说，陈强不再推辞。
自打自己记事开始，父亲先后把自家的土坯房拆掉，盖上砖房。后来叔叔娶亲，爷爷早逝。担子落在父亲肩上，把自家的砖房让给叔叔当婚房。父亲带着一家人、奶奶搬回老房子。
后来条件一点点变好，又赶上地震。老房子倒了，再盖新房。
两个儿子先后长大，几年里盖起两间砖房，准备做两个儿子的婚房。可终究是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赶上国家政策好地基重新开放，有机会盖新房。倔强的老头子给自己和老伴盖一处新房，老来有住处才心安。
2002年一起盖起来的新房，各家都是混凝土浇筑的房顶。陈瑞勇想省点儿钱，买来木头做房梁。 做房梁的木头很粗很结实，李欣荣说，门窗户、地面、家具将来有条件了都可以换，但房梁不能换，既然盖就要结实点。
搬进新房的老两口，承包更多的土地，没日没夜，没早没晚的下地干活儿。孙子孙女小，需要照看。带着孩子一起下地，一起干活，是常有的事儿。
村里的学前班要7岁才能入学，小孙子6岁前整日跟着爷爷奶奶下地，吹的小脸儿红彤彤黑黝黝的。爷爷心疼孙子和儿子媳妇儿商量，托关系让小孙子提前一年上学，免受风吹日晒之苦。
陈瑞勇小学毕业正好赶上父亲去世，干脆辍学在家务农；李欣荣家里孩子多，作为长女没有上过学。老两口对孙子孙女上学，寄予厚望。
孙子孙女上学很争气，都考上重点高中，211、985都是国家的重点大学。和村里的老头老太太闲聊，陈瑞勇底气十足，感觉自己扬眉吐气，有几个争气的孙子孙女儿。上学的出色，工作的优秀。一个更比一个强。
自己上学的梦想在孙辈身上实现。
年龄越来越大，陈瑞勇只盼着老婆子的身体能够保持健康。李欣荣多年的劳累，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好。地震把腰椎砸伤，落下严重的驼背，几乎呈90度角。就这样，也没有耽误和老头一起下地干活。
临近耄耋之年，陈瑞勇担起家里所有的家务，做饭，洗衣服，照顾老太太，不给儿女增加任何负担。
年龄大了，行动必定迟缓。当年的新房，转眼也已经20多年，木头窗户有些地方已经老化，夏天赶上暴雨、南风雨，雨水顺着窗户缝往里灌。老两口拿着毛巾、抹布一边擦一边拧，每次老两口都忙得浑身是汗。
“把窗户和前后门换一下，屋里边儿更暖和，也省得下雨天往里面返水。”
80多岁的陈瑞勇已经没有太多的精气神操持这些事儿，便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我出钱你们操持着把门窗给我换了。既然换就要换好的，不换铝合金直接换断桥铝，和楼房的一样。”
2万块钱4间房的门窗，全部换新。大面积的玻璃空间，让原本宽敞的房间越发明亮。
街道上过来过去的村里人都羡慕陈瑞勇老两口住的房子干净，宽敞，新换的门窗更是敞亮。偶尔几个同龄人到陈瑞勇家串门，左看右看，都是羡慕的眼神。
门窗换好一年后，陈瑞勇擦地时感觉地上总是有土渣，擦不干净，蹲在地上用抹布使劲儿擦，就是擦不掉，带上老花镜，仔细看，原来当年的瓷砖品质次，有爆瓷的现象。抬头看看房顶当年的房梁，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安装天花板。和李欣荣商量，“这新房住成老房，这么多年也该重新装修一下，咱们还能活几年，趁着精神，手里有几块闲钱，不如把房子重新装修一番。”
心中有了想法，就成了决定的事情。和两个儿子说明心意，“把地砖去掉，重铺新的，把屋里的家具家电全部换成新的，吊上天花板，安上吸顶灯。”
前前后后，包括门窗，地面，家具。6万块钱，老房子焕然一新。
“想当年，你妈我俩决定盖这个老房子，很多人不理解。现在想来，当初的决定非常正确。我们的身体现在尚好，估计在这房子是这辈子住的最长的房子。老了，我们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用和你们住在一起。你们谁来方便，有吃有喝，这辈子知足了。”实现梦想，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
老两口每天的生活不用儿女照顾，不用儿女担心。儿女有时间过来，老两口享受天伦之乐。正如陈瑞勇经常教育子孙人，总要有理想有梦想，带着一股不怕输的劲头，努力去干，做人勤快一点。人勤地不懒，收获就一定好；做人诚恳一点儿，吃亏是福。
秉承着老人的教诲。子孙工作、学习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不想着占便宜，吃亏在先，每家的日子过得都红红火火，老两口身体健康，成为小辈的梦想。
勤恳诚实本分吃亏是福，成为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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