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看到国画大师潘天寿先生写的一首诗,抄录如下:
入世悔愁浅,
逃名痛未暇。
万峰最深处,
饮水有生涯。
这首诗中的“悔”与“痛”是具体的。
读诗,不能停留在诗面上,还要看看作诗的时间和背景。这首诗大概作于1966年,潘天寿当时被批斗,在返乡受审的途中,潘天寿在香烟盒纸背面写下这首诗。一位国画大师也有笔墨皆无的境遇啊!这种窘迫是外力所造,并非潘天寿自为。
循着这首诗查阅了潘天寿的资料,值得注意的是潘天寿挥毫作画的时间,自1966年之后,潘天寿再无画作问世。直至1971年离世,似乎他再没有挥洒笔墨。看潘天寿作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描绘雁荡山的画作,一片生机盎然,笔力甚是老到雄健。
还有一首诗据说是潘天寿先生临终前写下的五言诗,这首诗中的意味要比“万峰最深处,饮水有生涯”所表现出来得更沉痛些。
莫嫌牢笼窄,
心比天地宽。
是非在罗织,
自古有沉冤。
潘天寿少小离家,他在1962年曾以人大代表的身份到宁海视察,回到故乡与乡亲叙旧。到了1969年时,潘天寿被押回故乡游斗受审。1971年他离世之后,人们才读到他上述这首诗。在有关潘天寿的资料介绍中,有提到1977年杭州建潘天寿纪念馆。此馆前身为潘天寿在杭州的故居。
读潘天寿的这两首诗,再结合到一些语焉不详的资料,大概能体会到诗中的无奈。一个人受了冤屈又不能说,就写进诗作里,作为历史的旁白。
无独有偶,聂绀弩的诗作《反省时作》的笔风与潘天寿的这两首诗颇有相近之感。聂绀弩的《反省时作》共有五首诗,其中第五首是这样写的:
朝朝雨雨又风风,梦断巫山十二峰。
望美人兮长颈鹿,思君子也细腰蜂。
盘盘棋打鸳鸯劫,出出戏装宇宙疯。
四顾茫茫余一我,不知南北与西东。
《反省时作》的五首诗写于1955年。聂绀弩的大部分诗作收录在《散宜生诗》这本书中。
这些诗歌细究起来,都要和时空牵扯出长长的一段关系才能完全展现出诗意来。但潘天寿的两首诗和聂绀弩的诗中,都是以“愁肠”做底色的。套用当下的流行语,这些诗都是大时代落在人身上的尘,只是潘天寿和聂绀弩会仔细的掸一掸这无缘由的风尘。
单单从诗作的角度来讲,诗作叙述的主体都是个人的百转千回。但如果结合到具体的历史时代背景,再去理解这些诗作的话,其实它们与“杜诗”并无太大区别。相比较而言,潘天寿和聂绀弩写这些诗时,顾虑显然要比杜甫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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