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农场位于小兴安岭西麓的德都县境内。火车可以从哈尔滨直达到场部,北安至黑河的公路贯穿场内。离中苏边界八十公里。场内的土地以丘岭为主,农场有自己的林场,养鹿场、养蜂场、养马场、水库,一般在南山,我们是北岗,要相隔七八十里路。我们这里主要是以杨树、桦树、柞树为主的小林子。沾河林业局也在我们龙镇,我们再往北面就是以松树为主的原始森林。几个林业局从小兴安岭采下的原木源源不断的运往祖国各地,这里真是一块宝地。
每年的冬末春初,这里都要发生山火。原因不明,或三五天或半月余,有时还有烧上一个月的。前二年的山火我在猪号,没能参加扑火,今年的山火又烧了起来。
我们接到命令已是傍晚时刻。像往年一样:同学们把被单、床单扯开,到干部家里用缝纫机轧成袋子,装满馒头。把食堂一冬天腌好的十几缸咸菜一扫光,等防火指挥部的汽车一到,就向目的地进发。
我因为第一次参加救火,也学着他们找了根麻绳,把棉袄扎的紧紧的,两个裤口也扎了起来,为的是不让雪进到裤子里。狗皮帽子、棉胶鞋,手中还提了个“干粮袋”坐上了汽车在弯曲的山道上缓缓地跑着。路太难走了,四个多小时后车子已经没路可走了,跳下车子已经是零时一点钟了。
天是那么的黑,月光因为树高而被挡住。北风呼呼的吹着。火光没有见到,只是感到精神特别紧张,终究是第一次。山里的“向导”来了。向我们讲了注意事项,还有如何自救的方法,与飞机联系的标志,还每人发了一盒自救用的火柴。
就要出发了。“给养车”来了,白花花的馒头扔在了地上,换上了饼干。“向导”前面领路,我们几乎踩着他的脚印,一个跟一个的向前走着。谁也不出声,只能听到鞋子与雪地的“吱吱”声、手臂碰断的树枝声。远处有时可听到几声狼的吼叫声,近处的松鼠和野兔也不时地被惊起。
走了两个小时,在一个比较空旷的雪地上开始休息。我一下卧倒在雪地上,用嘴上的热气把雪地呵出了一个“深坑”。把手套摘下,手上冒着热气,这里的树少,在月光下看的非常清楚。翻了个身,面孔朝天看着,月亮啊!月亮真美,高高的悬在空中。天是那么的高,星星一闪一闪,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火在哪里?它将带给我们这些人什么样的结果?休息了近一个小时,“向导”带我们走向林子的深处。
天亮了,算起来从出发到天亮已经八个小时了。可是火在哪里?阳光照在林子里,树木都露出了真“面目”啊!这里的树都是被火烧过的!夜里走路时没有注意,也不可能注意,因为森林大火,火是在树的上半部一扫而过。用“向导”的话讲:“人是跑不过火的”。我们的扑火只是把林中的“余火”,就是还在冒烟的树木扑灭,不让它再生出“火头”向别的方向蔓延,另外就是“制造防火带”。
早饭开始了,常年吃的馒头,这回可吃上了市里运来的饼干,确实是换了“口味”,可吃了几块,口里干的要命。吃雪,有的同学带了刀子,用刀子挖草头中间的积水,透明的冰块,看起来要比雪卫生的多。有的同学没把馒头扔掉,到成了“抢手货”。
后勤给养的车队来了,这回是运来的面包,大家又扔掉饼干,装上面包,以往的经验告诉人们:在山里打火,吃的最主要。给养车上来了,有吃有喝,给养车三天五天不见踪影,就靠自己的“干粮袋”了,所以他们讲这种“浪费”也是正常。大家带好“干粮”向真正的“火海”奔去。
遍山的青烟,参杂着发霉树叶的燃烧,被火烤化的积雪,散发着热气。这里就像刚刚争斗的“战场”。我们手拿一株小树,拍打着青烟,从这个山头拍到另一个山头。远处看见一股股浓烟,随风而去,站在高处还可见到浓烟下的一道火光在树尖上掠过。
那是什么地方?离我们多远?火会不会再烧上来,我们什么时候能扑到大火。我的脑中总是在想着“向导”的注意事项:“假如风向转变,火头向我们这个方向来了,一定要先用火柴自己烧出一片空地,大家跑进去才不能被大火烧死!”因此我们每人都发了一盒火柴。是来灭火!还是来放火,我真不明白?
天不知不觉的黑了。这一天就是从这个山头转到另一个山头。奔跑中忘了一切。到了夜里方感到难过:第一,没水喝!口干的很。第二,鞋子全湿透了,开始发硬,结冰。第三,昨晚上由于兴奋一夜未睡,困劲来了。第四,雪地就是床,叫我们如何去睡。
同学们一个个都已经是无精打采了。还是“向导”有经验,找来了干柴,烧了起来。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围在火堆旁,你加一把草,他扔一捆柴。“火大无湿柴”真是这样,树枝,树干都能烧的着。湿了的鞋开始冒热气,前胸,裤子开始冒热气。火堆旁又有了欢笑。
夜深了,湿了的衣物已基本被烤干。同学们相互依靠着。劳累、疲倦,许多同学已经开始了沉睡,有的还在加柴烤衣服。我打了个盹:太困了。
北方的初春,气候 还很冷,风也很大,虽有火堆可以取暖,但还是:“火烧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空出现了“鱼肚白”。
一天的紧张的工作又开始了,今天的工作是打“防火道”,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斧头,三人一组,开始“放树”,你砍几下,我轮两斧,口中还要喊:顺山倒。整天就是这样,没有一个人叫苦的、偷懒的。一条二百米宽的“防火道”已经完成,主要是这边的树木比较稀少。
傍晚时有个同学讲:离这一里地的路程有一个“林管区”,有三户人家,正在给我们做小米粥。啊!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到热乎乎的东西了,小米粥是最好不过了。同学们像饿狼似的奔向住户。
粥虽说是一粒跟一粒,稀得如水,可吃起来是那么的香甜,百十号的人吃了个锅底朝天。真不知如何来感谢他们。“向导”讲每年的打山火都有这样的饭吃,粮食是国家给的,补贴是政府发的。这也是他们应该做的,不用客气。可对我们来说正是:“大旱逢春雨,久病遇良医”别提多高兴了,这天晚上好像比昨天晚上要好过些,太累了,几乎都围在火堆旁边睡着了。
第三天仍是打“防火道”。风在变化,我们的“防火道”可防止北面的原始森林不被大火吞掉。“再向北面就是苏联了”“向导”说完,大家都很惊讶:原始森林吸引着我们,苏联的边界打动着我们。“向导”笑了:“原始森林远着呢!苏联的边界你一天也走不到!”“但风向变化,火借风势,快得很,不得不防呀!”这一天几架次的直升飞机在我们头上飞过,可能是在查看火情。
第四天老样子,但上午十时左右“向导”让我们点燃了三角型的火堆。将近中午十二点,两架“安2”型飞机从我们头上飞过,转而又调头飞回来,过了一会又低空飞近“信号点”。
六只大木箱在降落伞的保护下,慢慢地落到了火堆旁,啊!是棉胶鞋,两个箱子都装满了黑色的棉胶鞋。打开其它箱子,啊!月饼,蛋糕。是家乡生产的棉胶鞋,月饼和蛋糕是哈尔滨最有名气的食品厂生产的。
午后,我们这段的“防火道”已经完成。指挥部根据飞机的观察,这场大火已基本扑灭。大家高兴,把“干粮袋”装满月饼。换上新的胶鞋,开始返回的路程。
“你们干的不错”“年轻人有股子勇劲”“向导”在夸奖我们。“我们的国家每年都很重视山火。”“前几天直升飞机上的都是中央首长。”“每年都有山火,每年国家都要花一大笔钱。”“如果我们今天不下山,明天还要给我们空投衣裤。”“先上来的已经得到了衣裤。”“这是国家对扑火人员的最基本保障。”
国家太重视这项工作了。可每年这些无名大火又是什么原因烧起来的?国家动用这么多的劳力、物力来扑救,可否想到了预防,怎样去控制呢?这将是一个新的课题。
扑火带回来的月饼、蛋糕,我足足吃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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