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那天,在杭州,一早起来,皮肤立即感知空气的凉意,马上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头晕目眩。赶紧穿上外套,但总觉得头轻脚重,晕晕乎乎,十分不适应。
与友人有约在先,中午时分,强忍头疼的感觉出门。全程意识很虚弱,凭着本能从地铁的一头坐到另一边接近尽头的站点。
在网易的门口,山风来接我。她穿半身高腰红裙,棕黄色的宽松上衣,整个人放松又清新,还是如旧时那么美丽。我喜欢美人,让眼睛赏心悦目。但美人往往不是冰山就是火山。出乎意料的,山风比印象中还要更温和许多,还有点逗趣。
山风见我状态不佳,便安慰,这里的季节比广州要分明,冬天要冷上许多,但会下雪,那时候西湖很美。我感叹,果然是上了年纪,身体比心灵要诚实,经不起摔打。她笑,说起前几天颈椎痛,去了医院看医生,刚刚好转。是啊,这个年代,谁还没有些伤痛呢,过往的,当下的,身体的,内心的。只不过太平常到无须提及,或最好是笑着面对。我从她举重若轻的态度里感受到一种从容,令人心安。
下午时分离开,天空下起了小雨。小腿有一点颤抖,脑袋越发地沉重,无法思考,觉得身不由己。
感冒发烧如果也是一剂药,我觉得它一定专治矫情。不伤及筋骨,又刺激神经地使人明白到,什么都不如身体健康重要。真该让所有做白日梦的文艺青年们都定期重感冒一下。
夜里听了一些轻音乐,热水泡脚,感觉身体轻松许多,很快就沉沉睡去。寒冷逐渐散去。重新感觉温暖。
第二天便融入了当地的气候,但潜意识还是有点抵抗。凉意总会与记忆里那些独自一人深夜抱着书从咖啡馆走路回住处的孤独联系在一起。那重复了三年的孤独,是我独家经营的世界,也是我尝试远离人群与纷杂而后妥协融入红尘的刺眼提醒。深沉的爱总会容易与深刻的恨交杂在一起。但两者相得益彰。我热爱孤独,胜过一切。这一次,秋天带来凉意,凉意却失却了孤独感。幸福驱逐了孤独。
秋天到了。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这些年读了许多的书,却还是对生活一无所知。在大江大海,无情无欲面前,仓皇失措。
为了遮盖无知的事实,便选择了出走。很多人的旅行,往往不是增长见闻的过程,而是丑陋自我的逐步曝光。如果可以拍摄下来,这些年我走过的路,所显露的无知,大概可以环绕地球一周了。所幸的,我不再迷信自己了。我筋骨里的偏执,猖狂,痴迷,愚钝,都被一一挑了出来,打碎,又揉成其他血肉细胞,再生出一个新的我。
人一旦开始自我坦诚,就容易自我设限。他不再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很讨人厌,但很得自己欢心啊。因为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是宇宙的中心,也开始关心其他人的看法,头不再可以高高昂起睥睨四方自视老子天下第一,还有人问过我这个老子与那个老子有什么关系,当时我的确很想问候一下他老子。可我喜欢所有不可一世的东西。怪异得不可一世的草莓。美艳得不可一世的女人。才高得不可一世不止八斗的诗人。他们不受规则限制,尤其不受自己限制。不但突破了藩篱,简直是连根拔起了藩篱。
我喜欢王尔德。王尔德喜欢没有原则的人。我喜欢没有原则的王尔德。他说,浪漫的本质是不确定。这是一句尤其浪漫的话,也尤其本质以及不确定。
然后,我就到了北京。这里的中午大太阳晒得人都纷纷脱掉外衣,但夜幕一降临,又冷得哆嗦。温差之大,犹如贫富的悬殊。
开完一天密集的会议,坐在前往古色古香的餐厅路上,四公里走了四十分钟,典型的北京速度。收到丽平发来的邮件,她说在英国一切都好,刚刚上完课,全英课程还在适应,但很开心。莞尔,这些年她都是勇往直前的模样,令我欢喜也备受鼓舞。两年前北京因为有她,变得可爱,现在她离开了北京,两者都更可爱。东三环霄云路上有一家传统而美味的餐厅。
有两个早晨从梦里惊醒。梦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但肌肉的压力感还是很清晰。这两个月重新经历了初学者般的重压。也得到了更多的成长。所有困难的时刻,我都安慰自己,让你感到最痛苦的也是让你学习到最多的,一定不要畏惧,不要抱头痛哭就缩起来,而是痛哭后擦干眼泪去战斗。回顾这些年的艰辛月份,都是我进步的日子。
晚上洗的衣服,晾在沐浴房里,第二天早上便干了。北方的天气果然干燥。很快又要到南方的南方去。
奔波的生活,思索的时间不多,感受有一些。酒店的房间有一幅大大的装饰画,油画,淡绿色,墨绿色,粉红色,玫瑰紫色融在一起。或许是印象派。说不出到底是湖面还是森林。但有天然的美感。我躺在床上发呆,一直看着它。它沉默不语。甚好。
不知不觉,十月了呵。去年这个时候,有天晚上,我抱着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片段,从星图咖啡走回住处的夜里,路过一棵棵木棉树,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时候我对自己说,这个城市与我太像了,它已经不能改变我了,该离开了。
于是,我便离开了。
很多时候我都是个拖拖拉拉的人。舍不得一本皱皱写满乱七八糟随感的笔记本。总把翻译留在最后期限做完。
但一些时候,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会拍拍手,站起来,向前走。无关情绪。或许是类似柯艾略说的天命的呼唤吧。
十月的中旬。在望京。加完班。准备收拾行李赶明日早班飞机。
这个月我做了人生的一个重要决定。其实很多貌似巨大的事情都在平常的生活里消解成平和的一面湖。
我喜欢的湖面,是莫奈的睡莲,朦胧不清,但饱含深情。
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要结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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