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接近的五月底的时候,初夏的武汉,阳光从温暖变成微灼,空气中,也时不时带了几丝汗水味道。
元妥就是在那个时候,终于见到了香菜,一次。
那天,正处于生理期的元妥,上午还因为疼痛可怜巴巴的趴在桌子上,中午便迅速地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路飞奔回寝室。好心的室友知道她马上就可以见到喜欢的人了,便熟练又细致地给她化好了妆,好让元妥可以更加自信。
元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像确实跟平时不太一样了,皮肤算不上细腻光泽,但看起来很舒服,眉眼算不上精致,却也干净。穿什么衣服好呢,穿一件裙子吧,可以减一减身上粗枝大叶的味道。可是,翻遍了衣柜,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那就日常一点吧,粉色的T恤加上浅蓝色的九分裤,再换一双白色帆布鞋。
未及肩的短发,怎样处理都觉得不合适。半扎马尾吧,一半慵懒,一半利落。“还是觉得不太顺眼,怎么办,突然不是很想去见香菜了,我一点也不够好看”元妥忍不住这样想。室友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问她怎么还不出发,提醒她再磨蹭一会儿,该让香菜等久了。元妥一听到说会让香菜等,便立马胡乱收拾一下桌子,准备出门了。又一眼瞟到了衣柜上的帽子,便胡乱戴上,冲出门外了。过了不到三秒钟,又听见有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元妥又回来了。她又冲到镜子面前,左瞅瞅,右探探,才舍得离去。
公车迟迟不来,元妥心里越发慌张,担心迟了时间,误了见面,便又开始责怪自己之前磨蹭得太久,懊恼地仰着头,仿佛是在向天空求助。天气还不算太热,时不时还会吹来几缕微风,一切都刚刚好,只等公车来。
越靠近目的地,元妥的心率也变得越快。以致于下车后,她有些微弱的晕眩感,不敢让步伐更迭得太快。
终于,她发现有一个清瘦的少年在快步向她靠近。此刻,记忆中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依旧是清爽的略带棕色的头发,深绿色短袖搭上深灰色长裤,显得成熟了许多。
确认她已经站在他旁边之后,他没有抬头看她,便开始规划接下来的活动,询问她的意见。她自然是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意义的意见,因为在她心里,她早已满足。看见他的脸,站在他身边,和他共同呼吸着寸土间的空气,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无论多么有趣的活动,都及不上这半分。
最终决定是去看一场电影。元妥一直跟在香菜身后,穿过后街、路过十字路口时,元妥总想把和香菜之间的空间距离再缩小一点,可总是缺了点勇气,便继续安分着。
进商场大门时,香菜会先推开门,然后扶着门,等元妥先通过,电梯口也是,他总等她先走。到剧场里时,电影已经开场了,香菜便迅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前面的路。
只是,这些过程大多数是以无声的方式进行的。香菜一直都没有认真看过元妥一眼,没有看见她咖啡色的帽子下半扎的头发,没有看见她好不容易画上的淡妆,也没有看见她的为了搭配那一身而换上的白色帆布鞋。他好像并不满意元妥的表现,从头到尾,元妥都有捕捉到他脸上的笑意。
电影是科幻类的,元妥第一次看这类。电影放到一半,已经五点了,元妥又开犯困了,加上生理期和短途出行,元妥便忍不住了。此时的元妥便不安分了,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靠在香菜的肩膀上睡吧,像情侣通常会做的那样。元妥的心率又开始变得不稳定了,这样加速下去,岂不是要被送去医院了,不行,要冷静!元妥轻轻地深吸了两口气,感觉好多了,便决定勇敢地去实现自己刚刚的想法了。
香菜突然发现有一个重重的东西砸到了自己肩上,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肩膀,当他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是元妥的诡计时,便用手示意不要再继续玩耍了。于是,元妥就把头靠在了香菜肩膀后的靠背上,他不知道,元妥的诡计,其实才刚刚开始。随着电影进度条的前进,元妥的头的重心也渐渐移到了他的肩膀上,这样循序渐进的步骤,完全没有给他躲闪的余地,他便这样接受了。
而半睡半醒的元妥,却在心里窃喜。这一靠,使他们的终于可以靠近。这一靠近,她就开始细数着香菜脉搏跳动的频率,仿佛是在听香菜的心跳一样。这一靠近,使她可以感受到香菜的呼吸,于是,她便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仿佛他们是在同一频率相遇的一样。她就这样,像一只刚刚偷吃完蜜糖的贪婪小猫,闻着他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进入同样味道的梦乡。
香菜也一直没有移动。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她估摸着,香菜应该也有点累了。便醒来,装作是不小心才靠上去的,然后和他一起继续安静的把电影看完。
散场后,香菜还是一如既往的绅士,凡是都让元妥先。他们是从侧门出来的,出来时,才发现,下过雨。香菜想说些什么,又没开口,便自顾自去口袋里掏出烟来抽。这一抽,就是一根接着一根。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问元妥,到底想说什么,想怎么样。
元妥以为,他不是认真的,只是故作冷漠的,从开始到现在的冷淡都是他装出来的。这不是那个记忆中的香菜,这不是那个之前每天跟她说晚安的香菜,这不是那个跟她分享生活的香菜,这不是那个前几天还在电话里说喜欢过她的香菜。喜欢过的人,怎么可以说忘就忘,说冷淡就冷淡。
她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说,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怎么样啊。
她忘了香菜到底说了什么,她只记得,香菜的那句:太晚了。
什么太晚了?相遇得太晚了吗?对于他的喜欢太晚了吗?还是......
元妥还没想通,便又听见一句:“我有女朋友了”,蹲在地上的香菜说。
元妥不相信,怎么也不相信,她喜欢的香菜,她好不容易决定去喜欢的香菜,她心里唯一的香菜,有女朋友了。香菜不是那样的人,他有女朋友怎么还陪我聊天,跟我说晚安......
这次换她蹲在地上了,沉默了,而彼时,香菜早已站起了身。她蹲在地上好久好久,说不出一句话。
她感觉到香菜有一点慌张了,说了些什么,好让她起身,早点回学校。她仿佛听不到他说的话,自顾自蹲在地上,心里什么也没有想,耳朵里听着早已开始吵闹的雨声。
她不抬头看他了,今天已经看够了,何况他也没有正眼看过她。
她不说话,不说话。
许久,她觉得,这不是她的作风,她是一个女汉子,没有什么害怕的,没有什么无法面对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便抬起头,远远地看了看前方。
雨小了,天阴沉沉的,正对面是一家三甲医院,可惜她不再需要了,她的心率过快早已不药而愈了。
他送她去车站,在雨中。
他淋着雨,她也取下自己的帽子,和他一样淋着。任由雨水去尽情欣赏她半扎的头发,亲吻她精心粉黛的脸庞,最后还在她的白色帆布鞋上流连忘返。
雨似乎停了,车来了。她走了,他也走了。
坐在后排的她,望着车厢里的人,再望望窗外,想要努力想象他此刻的心情,想冲到他背后给他一个拥抱。
她想不到,亦抱不到。
她没有掉眼泪,是天空哭了。
那场雨,浇熄了初夏阳光的灼热,也浇散了车厢里的汗水味道。
续:听人说,伴侣的意义,从来不是让人们去权衡利弊,而是庸俗尘世中我们为数不多的可以选择相信的童话。就像你养了一只猫,你不会因为路上遇见一只花色更美丽的而抛弃它,因为,你把它当作家人。
元妥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当她意识到,香菜于她,已同家人一样不可或缺时,两个人早已互相走远。
元妥才想起,每次香菜说一些丧气的话时,元妥的心都会跟着疼,一边捣鼓着怎么安慰;一边懊悔和自责,当初怎么没有报同样的志愿,上同样的大学,看同样的风景,陪着他一起成长。
元妥虽无法接受烟味,可是,每次香菜在她面前吞云吐雾时,她仿佛闻不到那烟味似的,她一心想的,只是如何拿掉他手上的烟,换上一个健康温暖的东西。
在香菜之前,元妥一直觉得自己丧失了喜欢人的能力。她决定慢慢去喜欢香菜后,捡起了她所有的勇敢,扔掉了全部的矜持,只想去任性这一次,认真爱好这个人,不要留什么遗憾。
可能是缘分未到,也可能是过犹不及,他们最终在人海里走散。
香菜:
未来一定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你的幸福,也从来不会是我的悲伤。
我只希望你可以快乐,健康。
没有什么遗不遗憾的,只是缘分未到罢了。
写完这些,我也不会再留太多执念了,我也会努力变得更好的。
元是芫荽的元,妥是芫荽的妥。
元妥
2019.4.27
欢喜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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