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刺耳的枪声穿过舞池中璀璨的水晶灯,打碎了流光溢彩的高脚杯,一群人破门而入,厉声喝道,‘巡捕房查案,都站好了!’
歌舞顿歇,所有人都惊慌的站在原地,偷偷看着警察手里的枪,一个男人缓缓从外面走进来,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装,领带上刻着暗纹,在灯光下一明一暗的的对比更显得讲究,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开口说道,‘我们找陈氏织造署少东家,陈昭。’
所有人开始面面相觐,谁是陈昭。
一片鸦雀无声,凝重的气氛如大雨欲来时黑云压城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男人再次开口,‘阿年,去搜。’
顾娇娇坐在角落晃着高脚杯,对面前的一切毫不关心。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娇娇,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顾小姐不怕?’
顾娇娇仰头看着他,笑吟吟的道,‘这不是有林队长在嘛,自然是不用担心有歹徒。’
面前的男人巡捕队长林彻,在他手底下还没有查不出的案子,所以景平城里的小贼听见这两个字,都要吓得抖三抖。
林彻站起来准备收队,又回头看了眼顾娇娇,虽是关切,但语气过于平淡,‘这里鱼龙混杂,很不安全,顾小姐还是要多加小心,不然出了什么意外,可没法向顾大人交代。’
她瞪圆了眼睛,急忙反驳道,‘呸呸呸,可别咒我。’
林彻轻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
阿年小跑过来,凑到林彻耳边道,‘队长,人抓到了。’
‘等我回去再审,你们先回去。’
一阵嘈杂过后,歌声再次想起,水晶灯的的耀眼光芒散落在夫人小姐的金玉珠玑之上,发出奇妙的光彩,林彻并没有这繁华热闹的景象吸引,而是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顾娇娇,‘我送顾小姐回去。’
走出琼花公馆的那一刻世界安静了许多,暖黄的路灯混着广告楼牌的霓虹灯,五光十色的洒在街道上,黄包车趁着光亮卖力的拉送着最后一批客人,顾娇娇习惯性的抬头仰望天空,圆月在繁星中闪耀,泛泛清辉伴着微凉的晚风,干净又清冷,像什么呢?这是林彻开口说话了,‘就送顾小姐到这了,让车夫拉你回去。’
四目相对之下,顾娇娇向了起来,像林彻的眼睛,干净清冷。
她学男子做了个拱手礼,灵活的跳上黄包车,‘多谢林队长。’
林彻会意的轻笑,‘路上稳当些。’
顾娇娇一家都在政府做官,从祖上算起她是封建家族里正统的官家小姐,但他上过几年女学,与那些旧家族的小姐不同,最看不惯那些个古怪病态的三从四德,在女学的的时候曾跟着那些活跃度知识分子示威游行,宣讲新思想,她追求独立自主,所以从女学毕业就去了报社工作,奔波于景平的大街小巷,依旧乐此不疲。
景平的秋天要来得早些,一夜北风过后街上落满了枯黄的叶子,顾娇娇穿着翠色提花连衣裙,腰间扎着条珍珠,她最是怕冷,特意穿了过膝的长袜,小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相比于青州,怀阳等地的战火连天,这里还算太平,流民也都纷纷逃到了景平,社长对这些痛心疾首,想做篇报道呼吁那些朱门酒肉多多帮扶这些流离失所的可怜人,这个任务就交给了顾娇娇。
为了让难民配合采访,她自掏腰包卖了许多热乎的生煎,捂在包里生怕被抢了去,眼前破败脏乱的街道就是棚户区,顾娇娇走过泥泞的小路,两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妇女儿童巴巴的看着她,目光里全是艳羡。面前的一切都透着荒凉,一个惨字可在每个人的脸上,她心生怜悯,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她选中了一对母子,无力的倚在破旧的门板上,蓬头垢面,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生气,似乎没了一点希望,静静的等待死亡带来的解脱,顾娇娇蹲下,拉住小女儿冰冷的手,塞给她一袋生煎,‘阿姐是哪里人?’
女人带着家乡口音,声音低低的说道,‘怀阳。’
顾娇娇没有想好如何开口,毕竟是揭人伤疤,徒增眼泪。
来自巷口的风扫过女人凌乱的头发,她眼神空空,缓缓开口,‘她爹去了战场再也没回来,抚恤金也被家中的姊妹抢了去,我们孤儿寡母只能到这来讨口饭吃。’
没有眼泪,没有情绪,这样不痛不痒的叙述就像读话本子一样,但当初自己读韩愈的《祭十二郎文》时还红了眼睛。
面对她们的遭遇,顾娇娇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又塞给了她一袋生煎,‘吃些吧,小囡囡还要母亲呢。’
孩子狼吞虎咽的吃着生煎,女人却只是淡淡的吃了两口 顾娇娇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也无能为力,只好在旁边奋笔疾书,记录者她们都遭遇。
临走前,她偷偷塞给母女而已几串铜钱,她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怕给多了会被人抢走,小女孩从女人怀里爬楼出来,趴在地上给顾娇娇磕了一个响头,‘感谢小姐救命之恩。’
应是女人教的,但为了这些东西对感恩戴德的磕头,让她心里更不是滋味对这里的难民来说,活下来比死去更加困难,然而在她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未感受过这种绝望。
从前去参加什么示威游行,只是图个新鲜热闹,他从不了解那种愤恨,知道进入棚户区,看到了那些学长口中的人间疾苦。
顾娇娇漫无目的走在泥泞的巷子里,偶尔会见几个脏兮兮的孩子追逐打闹,遇见实在可怜的就给些钱财吃食,即便是阳光热烈的中午,这里也极少能有阳光,所以全部透着水沟的恶臭还有木板腐烂的霉味,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到这里生活会是怎样的境地。
她觉得包在往下坠,回头一看是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拽着包,顾娇娇的第一反应是抢劫,她奋力的拽着包,与男子抗衡,毕竟这个包价格不菲,还有采访的资料,是她大半天的成果。向来喜欢以德服人的顾娇娇见自己抢不过,便开始说教,‘四肢健全的男子,抢一个女人的东西算什么本事,光天化日之下,倒不觉得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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