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宝贝

生日快乐，宝贝

    2015年3月6日（金·周五）

　　聪明的头脑，让人生变得苦涩，而只有平庸，才能让人心生希望。

　　“宝贝，生日快乐。”她又说了一遍。

　　我走进门，拥抱了她。

　　“宝贝，没事的没事的。”

　　她的眼泪，就全流下来了。

　　虽然心里充满着疑惑，但是没有问她，我想如果她愿意和我说，自然是会说的。

　　拥抱过大约30秒后，我松开了她。

　　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手上还留有刚才做饭时沾上的面粉，白色的，也沾在了她的哭红了的脸上。

　　很快，她便接过我手里拎的东西，脱下自己的拖鞋给我穿，我说我可以只穿袜子的，我在家里也就只穿袜子。她说不可以，会着凉的。于是我就穿上了那双粉色的带有小猪头的拖鞋，有她留下的体温。

　　“好香啊！你做了什么呀？”我小心翼翼地说话，尽力不去触及刚才的眼泪。

　　“你最爱吃的啊，你不是爱吃我煎的蛋糕饼吗？（这里指的是hotcake，只用不粘锅就可以做成的薄薄的蛋糕一样松软的饼，浇上枫叶糖浆很好吃）”一边说着一边她端起盘子给我看。

　　“太好啦～真得好香啊！”我又情不自禁地说一遍，好像多说一遍就能立马吃到一样。

　　“你等一下啊，我等弄完这个牛油果，我们菜就齐了，可以吃了。”

　　“好～的～”我开始收拾饭桌。

　　她的饭桌上摆满了化妆品，对于元元来说，饭桌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只要端着碗就可以吃饭的，因为我了解她的这个想法，所以就默默地将化妆品收拾到旁边的毯子上，整齐摆放好。然后将桌子擦了擦，将地上的垃圾也都清理了，地毯上的头发也是用拾毛发器收拾干净。

　　“哇～谢谢宝贝，好干净啊，哎，我家实在是太乱了。”说着，她端出来装油牛油果的碗和一小碟酱油。

　　小小的四方桌上摆满了菜，都是我爱吃的。蛋糕饼上浇上了枫叶糖浆，今天她还特别在里面加入了香蕉泥，所以有很浓的香蕉气息；秋葵切成完整的一小段，浇上调好的酱料；西红柿只是用橄榄油和加一点点水烧至汤汁都出来，充满了整个盘子；香菇炒豆腐，里面有很轻的葱香；还有椰浆熬成的西米露，里面加入了星星点点的玉米粒，这道菜需要她站在锅边不断搅拌的。最后，还有牛油果，她说是昨天买来的，放到今天已经软了，果肉挖出来，可以直接吃，也可以沾着酱油吃。

　　米饭是用她前几天从二手家具店里淘来的电饭煲做的，之前的那个做饭不好吃，这次刚好遇上了好的，便宜，才3，000日元（约合人民币180块钱），松下的，说起这件事来，她特别自豪的样子。

　　“真的很好吃，你还加了一些燕麦吧？”我问。

　　“对啊对啊，你发现了？加一点燕麦会更香，米饭也更有嚼劲的。”她又像是回到了正常的状态，刚才的那一幕，像是我产生的幻觉。

　　“我开动了～”我们双手合十，祷告了之后，开始吃饭。

　　“元元，你吃饭这么好吃，你家那个她真的是太幸福啦。”我开始和她正常聊天，从刚才的小心翼翼中放松了下来。

　　“是啊，我也觉得。”她的声音有一点小。

　　于是我抓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了一点。

　　“真好。我要是她，肯定得吃胖，饭太好吃了。你长得这么好看，真不像是你烧出来的菜，真的。”

　　“是吧～！好几个人都这么和我说过，你们啊，就是有偏见，知道吧。长得漂亮就不可以能干啦？”她对自己的美貌丝毫没有怀疑过，这让她的美中又增添了一份自信。

　　“是是是，我们有偏见，是我们不对。哎？不过，你的那个她应该也是很漂亮的吧？”我一边夹菜一边说着。

　　“啊！洗衣机里面洗了衣服忘记晾干了。我去拿出来晾。”她突然站起身来。

　　“恩？现在吗？吃完饭我帮你晾吧。”我停住了筷子看着已转过身去的她。

　　屋子里忽然变得很安静，窗外刮着预示着要下雨的风。

　　然后，她的啜泣声开始落在了地面上，让我可以听见。

　　“她今天说，要和我分手。”拿着晾衣盆的元元半曲着身体侧向着我。

　　“她说要分手？”我重复着她的话。

　　“她说，配不上我，让我再找别人吧。”

　　“天啊，怎么这样？”

　　“我说，你以前觉得配得上我，怎么现在就突然觉得配不上我了？是不是你前女友又来找你要复合了，趁我不在的时候。”

　　“前女友？”

　　“是，她的前女友。我其实是在她们俩交往的时候认识阿市的，喔，她名字叫阿市。我，算是第三者插入，后来阿市和我好了，就和她前女友分手。但是她前女友后来回来找过她几次，死缠烂打要求复合，都被我赶出去了。”

　　“被你赶出去了？”

　　“恩，是，赶出去了她还要回来。现在趁我不在了，她肯定又去找阿市。她的态度又不够坚定，总是说保持朋友关系朋友关系，什么朋友关系啊，她就是优柔寡断，不能拒绝。”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已经决堤了，对着空气大声吼叫起来。

　　“恩，远距离恋爱的确是个考验，很难的。”我试图想让她平静下来。

　　“太煎熬了。猜忌，寂寞，怀疑，实在是太折磨了，我太累了。可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分手，可是她竟然和我提出分手，说太累了。”

　　她的双手放下了晾衣盆，蹲下了身子，将脸埋进了双手里。

　　“你为什么喜欢她？”我异常得冷静。

　　“她人真得很好，对谁都好，对我特别好。我的脾气很差的，但她都容忍我。她工资也不高，就一万块左右，但她都会省下来给我，她所我一个人在日本过的太辛苦，刚去的时候一定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她连一条裤子都不舍得买，但是都把钱打给我。”

　　“恩，是的。”

　　“可是，就因为她对谁都好，所以不放心啊。我问她，是不是你前女友来找你了。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是的，前女友来找过自己，但是自己拒绝了。我怎么会相信啊？她那个性格，怎么会相信啊？”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无比，像是要刺穿空气。

　　“她以前也觉得配不上你吗？为什么？”我比刚才更冷静了。

　　“其实她只是中专的水平，能拿到这个工资已经是很幸运的，踏踏实实工作一步步积累下来的。我从没有嫌她学历低，和她说过我不在意的不在意的，这个问题也没有成为我们之间关系的阻碍。但是说实话，有的时候，我们聊天的频道不在一个上面，我要是和她说巴黎圣母院，她说’啊？’，有的时候没有办法交流精神上面的问题。”

　　“这种’无法交流’也困扰着你吗？”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

　　“是的，我来日本后，我们几乎天天都吵架。以前只是觉得有一点难以沟通的部分，但是觉得只要相爱就可以，没有关系，好好过日子就可以了。但是现在怎么会，觉得越来越难以沟通了，而且，想想我们，也没有什么共通点，我想象不出，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觉得，好寂寞啊。”

　　我走近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其实，我出去营业的时候，认识了不少人，他们有的直接就和我说，’当我女朋友，不要工作了，我一个月给你50万（这里指的是日元，普通上班族的薪资是20～30万）’，其实，我完全可以不要这么痛苦的，和她在一起，这样天天在一起，看不到未来，真得好痛苦啊。我完全可以放下这一切的，选择一条好走的路。”她的眼泪从她的眼珠子里面不停地流出，流出。

　　“可是，你放不下，对吗？”我轻轻地叹气。

　　“怎么放得下啊？她对我那么好？！”

　　我就没有再说话。递给她两张纸巾。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将头从双手中拿起来，擦了擦眼泪，站起身，端起晾衣盆走向阳台，打开窗户，发现外面正下着雨。

　　但她还是一如往常，一件一件地将衣服勾在衣架上，结结实实地挂在晾衣绳上。

　　我坐在地上，穿过摆满她为我做的饭菜的餐桌，看到她消瘦的身子被那件宽大的紫色毛衣紧紧包裹，起风了，衣服被吹得左右摇晃，她的头发也跟着像是要飞走了。

　　大概是苦累了，不一会儿，她便倒下睡着了，我在她的身上盖了被子。然后，我独自一人安静地，吃掉了所有的菜，她辛苦为我做的菜，还有蛋糕，我也切下来，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包好，放进冰箱保鲜。小心翼翼地收拾碗盘，洗干净，然后将桌子擦干净，再用干燥的纸巾擦拭一遍，将她的化妆品重新摆放整齐。然后带上门，无声地离开了。

　　我留下了一张纸条：聪明的头脑，让人生变得苦涩，而只有平庸，才能让人心生希望。

　　这世上有很多的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但要完全懂得，却往往要经历撕心裂肺的痛楚才可以做到。

　　因为吃了太多，我的胃又受到了伤害，回去后开始浑身发热，胃部感到极其不舒服，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灼烧着我。但相比之下，我的内心却更受煎熬。

　　其实，我懂元元，或者说，一定程度上是懂她的。

　　我们鼓起了勇气，来到这异国他乡，就是为了追求心中那并不清晰但充满希望的梦想啊。

　　我们相信，只要我们还有聪明的大脑，就算是从零开始，也会慢慢获得的。可是，这样的日子里，如果没有爱的陪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要的，究竟是什么呢？我们难道，真得是为了要过轰轰烈烈的人生才放弃一切，放弃爱，来到这里的吗？不是的！

　　我们只是为了要过充满爱的平凡生活而已啊。

　　可我们，该何去何从呢？

　　快要到12点了，我终于，也，热泪盈眶。因为母上大人微信传来一条短信：

　　“生日快乐，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