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用了《寻人不遇》做线索,下一本轮到《苏东坡传》。所谓“轮到”,也是好多年的事了,我一向对“人人都说好”的书有点戒心,这本林语堂的版本就是听说了好多年但就不去看,但也包含对林的人品的成见,这回就当作资料读吧。
果然是文人写文人的传记,句句带褒贬,事实受挑拣,态度比理解重要,与金介甫的《他来自凤凰》根本是相反方向。作者好像在每一页都跳到读者面前,叫嚷道:“你听我说呀,是这样的……”
假如少年时,见识有限,估计是会喜欢这本林语堂版,欢脱有趣,但经历人事过后,就不容易欣赏这类写作了,更趋向于冷静、理解、纯粹呈现不批判。(最后会向学术靠拢?)
比尔波特也写了东坡事迹,《一念桃花源》,用苏东坡和陶潜诗作为线索,追踪他的放逐路径,所到之处,除祭祀诗人之外,也考察当地民风物华,比较立体。这反倒比作者老是跳出来要读者接受ta挑选的事实更为对读者友善,也是另一种写作传记的进路。
当然,比尔的书也引用了林语堂的两句话,对苏东坡作出评价。林语堂版最初就是面对美国市场的英文著作,是西方人认识苏东坡的一个重要窗口。
但是,这些也都不重要,我就是借此读一下关于苏轼的资料不是吗。一切生发,基于资料,就有所本,而不是对空说空。
宋代的文官制度,已相当发达成熟,一个读书人经科举入场,等于进入一个终身公务员系统,确实是终身制饭票。苏轼被多次贬谪的日子,系统尚有俸禄可发,就是量大量小是否按时而已。
在常州买的几十亩地,主人满世界迁移,竟然也能供给衣食这么多年,可见当时的民间契约是被认真遵守的。替他收租的是谁,租金如何传递到他或家人手里,都没有记录,但可以想见,北宋民间私约买卖之严谨认真,商业精神是在的。
没错,先解决衣食,再回头看诗人的创作。
苏大学士流传于世的各类文字异常丰富,从随手记的日志到应酬的诗作到上奏的表章到日常的书信……岂止是诗词而已!而且看林大学士所选的部分诗句,人家根本不以诗词为正事,与李白有最根本的不同:就是个戴纱帽的干部与布衣诗人的差别。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苏轼首先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以文章传世,其次是在朝廷中制作圣旨而被官方收录,再次是因为书法艺术被市场多番探求,再再次才是诗名——这算是宋代读书人走的正道呢。
虽然这位走正道的读书人仕途多舛,晚年仍在流放中过饮酒浇愁的日子,基本上家人的衣食还是有保障的。这不由得让读者陷入“次要”的思考:个人追求梦想的路上,如何安顿自己的家人?出世是相对容易的,而处理俗务就不是每个人都擅长的了。
我还疑心苏大学士最后在船上染疾,是政治对手的阴谋得逞:一个经历过岭南瘴气、海南热毒的老人(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朝云都没幸免),怎么在返回江南水乡的途中就忽然染疾呢?
但是,也可能这么多年饮的劣质烧酒终于发作了,背叛了诗人的身体。这种历史之谜就不必去猜了。他的一蓑烟雨已经抵达彼岸,善哉,善哉。
生命盛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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