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越长越大,早上我把儿子送进托儿所,自己去上班,傍晚再去托儿所接回儿子。
每次临进托儿所大门,小小的人儿都会死死抱住我的腿,向后撅着屁股,哭得惊天动地。我拍打后背哄他,买零食和玩具诱惑他,也大声吓唬他,甚至动手打他,办法用尽,儿子依然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像是被丢入荒无人烟的旷野,泪水汪汪的眼里充满害怕与无助,我心疼得柔肠寸断。
只是哭闹还好应付,儿子生病,才叫我心力交瘁。
儿子打小体质就差,咳嗽感冒不断,常常半夜发热烧得满脸通红,我吓得心慌意乱,不由分说,抱着儿子就往外跑。
那时租住在城郊的民房,田埂上没有路灯,四周黑漆漆,我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又不顾一切地朝前跑。
从小到大,我胆子就小,特别怕黑,特别怕鬼,但因为儿子在我的臂弯里,我变得无所畏惧,不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不怕飘忽不定的影子,不怕毛骨悚然的叫声。
医院里,我抱着儿子楼上楼下地交费、问诊、取药,手里拎着药袋,臂弯挂着儿子的零食与奶瓶,直到儿子吊上水,我才得空揩一下满脸的汗水。
深更半夜,儿子哭闹不止的时候,我都是一手抱着他,一手倒水给他喂药。
白天忙,夜里睡不好,我从90斤廋到80斤。房东奶奶时常舍不得我,见人就说小江苦死了,不是人过的日子。
水泥厂的同事也大惑不解:你婆婆呢?你妈妈呢?怎么没个人帮你?江二丫你这样下去非累垮不可。
我不置可否,风轻云淡地笑笑。打落牙齿和血吞,我硬是没掉一滴泪,也没有抱怨Z同志一句,自己选择的路,就是撞得头破血流,也得一边舔着伤口一边向前奔跑。
日子就这样跌跌撞撞,儿子长到五岁的时候,Z同志具备家属随军条件,要我跟他去部队。Z同志在上海某舰队服役,魔幻之都,多少人求之不得,多少人趋之若鹜,我却没有多少向往。
我在芦苇荡边出生长大,喜欢小桥与流水,对繁华热闹的城市无感,只想把自己安顿在熟悉的小城。
母亲听说我放弃了随军,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跟你嘎(家)老子什尼也不懂,你自己喜欢蹲哪块就蹲哪块,反正不要被嘎里拖后腿,无论在哪块,只要你们三口子吃饱穿暖健健康康就行。
母亲从来不强迫我做任何事情,也极少对我指手画脚,因而,从小到大,我在母亲跟前都是自由轻松的,一直由着性子做自己。
Z同志也是如此,他从不喋喋不休,也从不逼我勉为其难,于是,他决定转业到地方。
我们没有任何人脉和关系,他只能随大流分配到普通单位,后来他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多少亲戚、朋友与熟人为他感到可惜 ,他自己倒没有抱怨过我一句,或者责怪过我一句拖他后腿。
白天,我和周同志各自去上班,儿子去幼儿园,晚上,一家三口窝在民房里,因为对生活的要求简单到只要吃饱穿暖,不为升官发财烦恼,不为房子票子纠结,所以,这样的生活倒也自得其乐,儿子童稚的笑声蝴蝶一般,在出租屋里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柴门,好运不请自来。
Z同志赶上了单位福利分房的末班车,城中一套二居室,一楼带小院,门前花木扶疏,屋后烟火稠密。
我和周同志可欣喜若狂,这儿的环境和地段与租住的民房相比,简直天地之差。
Z同志的转业安置费除了交给单位作房款,剩余部分我们把房子和小院装饰得焕然一新,邻居说我们不会过日子,这些钱都够再买一套房子了。我们不以为然,活在当下,开心就好。
2001年的春天,我们扒开日历,选了一个好日子,欢天喜地地搬新家,母亲和大嫂一起过来。
母亲打开前门,草坪上花团锦簇,行人在花丛间游玩,一条宽阔的马路从东向西无限延伸;打开后门,超市、菜场、药店、茶炉房,一店接一店,生活极为方便。
左看看右瞧瞧,母亲高兴坏了,撩起衣角擦眼泪,大嫂捅了母亲一下,说二姑搬新房,不作兴哭。
母亲笑得眼梢眉角全挤到一起,直说是是是,这几年二丫苦煞了,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安生之处。
母亲已年过70,腰身佝偻了,头发稀少了,但精神仍然矍铄。终于让母亲为我感到满足与踏实,我内心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这么多年,我水中浮萍一样悬在半空,母亲没少为我焦心思。
母亲当着大嫂的面,给了我一千元,我收下来,又当着母亲的面,再添两千元,合并给了大嫂三千元。
母亲见状,眼睛都笑细了,连说好好,因为大哥还没有爬出之前的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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