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个来自老家村子里一发小的电话,闲闲拉扯,无关紧要。
不过,撂下电话,发小适才在电话里胡嗐海扯时的一个词却像一条豹子尾巴——对绘画稍稍懂得点行道者都知道,描绘动态中的虎豹,尤其扑向猎物时的呼呼雄风,其尾巴所呈现出的翘然风姿很是关键;如果没有能点皴出那种振作飘逸的感觉,那整个画作差不多都得废掉的。
该词谓之——“不入眼”。
嗐,还以为是个什么生鲜东东呢,原来就个这。虽然生疏了点,不就是“入眼”一词前缀了个否定副词“不”嘛;就像“高兴”一词前冠“不”,组成了个表否定的新词语“不高兴”嘛。对了,不就相当于“看不惯”一词的意思嘛。或叫“碍眼”也可。
倒也差不多,“不入眼”,“不高兴”,组词方式的确一样。二者也都主要出现在口语里。“看不惯”之“不”虽夹在中间,但也与前二者所表现出的语法功能一样。“碍”更是直愣愣就否定了“入”,坚决又干脆。口语就是这劲儿,组词形式灵活多变。
而不一样之处呢,“不高兴”者的神态表情也就一般性的不高兴吧;而“不入眼”的否定之义在程度上就大多了,是“过于扎眼,看不下去”之意。
在汉语里,“入眼”是个让人感觉很惬意的语词,意思是看着舒服;顺眼;很看中。普通话里如此,甚而在古诗词里也是一撇迷人亮色。如:杜甫 《庭草》:“ 楚草经寒碧,庭春入眼明。”·陆游 《纵笔》:“关心惟酒盏,入眼独渔舟。” 明·汪道昆 《五湖游》:“淡妆浓抹,意态由来画不成;妍笑工颦,入眼平生未曾有。”欧阳修《与王懿敏公》:“ 蜀中碑文,虽古碑断缺,仅有字者,皆打取来。如今秪见此等物,粗有心情,余皆不入眼也。”施耐庵《水浒》第七回《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林冲听得使棒,看得入眼,着女使锦儿与拙荆一同来间壁岳庙里烧香,林冲就只此间相等,不想得遇师兄。”(现代小说)汪仲贤《好儿子》:“我试了几次,自己看看总觉得不入眼,屡屡把稿本撕去。”
而在家乡(山西运城市新绛一带——具体多大范围难以说清——这些天里正遭受水灾,新闻报道里屡屡出现)土语方言里,首先是几无“入眼”一词,指人的漂亮潇洒也罢,指风景优美如画也罢,指娴熟手脚和花哨动作也罢,指爷爷奶奶眼中的孙子孙女也好,耳中从无此词掠过。
奇怪的是,从叽叽喳喳的少女到老眼昏花的老妇人嘴里,再到相对木讷些的老少爷们儿那里,“不入眼”一词却动辄冒出。更奇怪的是,既然带“眼”,那怎么着也跟视觉有关吧,可偏不——在家乡话里,“不入眼”是一个关乎他人道德评价的词语。比如说,某男经常举止不端,动辄借一起在室内劳动的机会,对身边的某漂亮女子动手动脚且目屡邪视,大家伙儿一看便知歪歪心思,其行为便属于典型的“不入眼”。恶儿媳虐待年老多病的公公婆婆(众人并未直接看见,但事实确实存在)呢,没问题也在“不入眼”之列。一女穿着过于暴露,招摇过市,亦属“不入眼”,尽管牵强了点。倘然一个“二杆子”男人在自己不占理的情况下反倒对体弱的女邻居大打出手,那就到“太不入眼”的级别了。再进一步,如果后者被打死了呢,那前者的行为就超出“不入眼”的范畴而到“该杀该剐”的边缘,指向恶性犯罪那堆儿去了。
这样有些不可思议的词语认知,是怎么来的呢?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呗。那异于它地的解释总得有个缘起吧?抱歉,那就不知道了。世界上的蝴蝶眼下至少两万种,其各自如何来历?怕是专门的昆虫学家都难以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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