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

今天上午，二姑走了。

7月7日，二姑即告病危。儿女和孙儿孙女在外打工的，都赶了回去，给二姑换上了老衣，只等她咽气。据说那时已5天粒米未进了。

当夜，儿孙们给他吸了氧，喂了葡萄糖水，第二天又缓过来了。我通过表姐夫传来的视频，见她眼睛有神，以为能熬过去，没想到还是走了。

二姑主要的病症是不能吃，喝点水都觉得堵，会呛咳。我怀疑是年纪大了，相关机能萎缩，水和食物误入气管引起的。

老家习俗，娘舅为大，母亲有个三长两短，最害怕舅舅说话。因此，7月12日，正在奉养二姑的二表嫂叫大儿子开车接了父亲和伯父特地去看了一次。我晚上打电话给父亲，他说确实不能吃喝了，牛奶只喝了一口，父亲带了外公（也已在7月17日去世）最爱吃的米饼去给她吃，也只尝了一丁点。父亲判断可能不久了。我问为啥不去医院，他说这么大岁数，去啥医院——老家还在严守古老习俗，老人一定要死在家里，不然不能进堂屋装殓停灵。

二姑享年八十三岁，农历五月二十四才过了生日。生日那天，父亲去看过她，给她祝寿，但也只是看看，陪她吃顿饭，因为二姑耳朵不好，已不好交谈，她也懒得说话。那天，大表姐也在，发了视频我看，也让她在视频里看我。听父亲说她看到我，还认得，还笑了。

二姑命苦，也很能干。她大约不到40岁时，二姑父就病死了（反正我记忆中从未见过），她便独自抚养4个未成年的儿女，把他们养大，给两个儿子找师父学艺（我记得最初大表哥学的泥瓦匠，二表哥学的弹花匠），带他们修房子，给他们成家。女儿不愁嫁，但穷人家的儿子娶媳妇是最令人发愁的。我小时候经常听父母谈起这事，尤其是大表哥，个子不高，二十好几还没着落，更是愁坏了她。后来，两个表哥先后娶亲，办酒席时，我都去过，那是她最开心最骄傲的日子！

我小时候，父母忙着挣工分，没时间管我，经常被装在箩篼里放在田间地头，一放就是一天，加上营养不良，三岁了还不能站立走路。父母这才急了，赶紧把我送到二姑家，请两个表姐照看（他们那时候还是半大孩子，不用去挣工分），我这才慢慢学会了走路。至此后，我童年不少时光是在二姑家度过的，也见过了他们的艰辛。

记得有一个夏天，突然天下暴雨。他们家当时的房子半茅半瓦，四处漏雨，两个大点的表哥又不在家，娘儿仨拿着盆盆罐罐到处接水，好一阵忙乱。屋里刚收拾好，屋后土坎又垮了一块，堵住了排水沟，二姑和大表姐又赶忙冒雨去疏通，雨水很快浇得他们浑身湿透。忙完了，放松了，娘儿仨才一阵大哭。

在二姑家，我也得到过童年少有的快乐。在那个吃不饱饭的时代，我记得二姑会把苕尖、南瓜花炒得很好吃，大表姐还在灶火里给烧过茄子，抹上盐，吃起来也是美味。我还和他们院子里几个小孩儿去偷拔过集体的花生，有一次被逮住了，其他小孩都受到责骂，我因为是三婶（他们队上子侄辈都这么叫二姑）家的客娃儿而幸免于难。后来，吃饭不是问题了，我还是喜欢去二姑家，因为他们那是平坝，离场近，日子要好过些，我在他们家时常会吃上水果和糖果，过年去二姑家还能挣上二三块压岁钱。

后来，我当了兵，去得就少了。头几年，一年一次探亲假，每年我都去看她，后来越来越忙，就很少去了。记得起的是邓小平去世那一年，我去看过她，因为我是在她家的电视里（准确地说是二表哥家的电视）看到邓去世的消息的。再有一次，记不清哪一年，也是报病危了，我刚休假回家，于是急忙赶了过去，守了两天，后来竟好了转来。之后，我再没见过她老人家。

2010年，我大病一场，从鬼门关回来，得知她也很挂念我的病，还送了我300元钱。我知道她自己没有任何收入，这钱都是儿女们给她，她省下来的。因为康复不如人意，也一直不能去看她，表达谢意。前两年，打算托父亲带点钱去，但父亲说她已经不认得钱，拿着钱也不记得放什么地方了，曾丢过1000多元，因此只好作罢。

这一次，本以为她熬过去了，昨天还给弟弟微信说，过两天若回去，就去看看她，没想到今天一早，二表姐发来语音说，二姑怕是不行了，中午，大表姐发来语音，说二姑已经走了。我终是没能见她，以我现在的情况，也不能去送她归山，是为永远的遗憾！

二姑走好！二姑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