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中呐喊

作者: 鲜虞若语 | 来源:发表于2016-07-26 12:23 被阅读160次

    总有一个词语让我们泪流满面
    属于你的,是哪一个

                     引    子
    

    许多年以前,在我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曾从一本纯文学刊物《收获》上,读到过余华的一个长篇——《在细雨中呼喊》。那时年少,弄不懂余华究竟想通过他的小说给读者传达一份怎样的思想,抑或说,我不知道余华为什么要在细雨中呼喊,又呼喊了什么?

    许多年过去了,在我终于读完余华的三部曲:童年——《在细雨中呼喊》,壮年——《许三观卖血记》,老年——《活着》之后,我似乎有些明白余华为何呼喊,呼喊的是什么了。

    这是一本关于记忆的小说。描述的是一位江南少年的成长经历和心灵历程。小说的结构来自于对时间的感受,确切说是对记忆中的时间的感受。作者天马行空的在过去、现在和将来这三个时间维度里自由穿行,将忆记的碎片穿插,集结并拼嵌完整。

    作者说书里掺杂着不少自己的童年生活,有些是自己的,有些是自己看到或感到的。这样的自我评价是我所相信的,因为我从这本侧重描写少年心理的书中找出了不少自己当年的情形,令我感叹、伤怀。

    我很喜欢作者直抵人类灵魂的叙述方式。他笔下的小男孩总是有着超越他们年龄的举动,倔强的,小大人似的。

    悲观的,绝望的,荒唐的,深刻的。

                     正    文
    

    小时候,母亲为了不让我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家,常常带着我跟她一起干活。母亲要养活的是一大家子七、八口人。母亲在街道服装厂工作,是一名收入微薄的计件工。

    为了不至于因为不停找寻我而影响缝纫出更多的衣衫,母亲要我在她的目光能及之处玩耍。而我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搁置的物件,一开始怎么放,到最后还那样静静立着。于是母亲用废弃的布条结成不长不短的绳索,一头捆住我的腰,另一头牢牢系在缝纫机的铁腿上......我并不在乎母亲这样的无奈做法,我依然撒开腿欢快地跑着玩,只是那时的我根本不懂得母亲捆绑我时的绝情,其实是出于对我的爱。

    稍大些了,母亲不再带着我干活。于是我常常一个人攀援到我家平房的屋顶,默默地看天空中的白云悠悠飘过,心里有少许的忧伤,就像一个曾历经沧桑的人,会悠然抬头观望云天,却终于能够无言。

    我在忧伤什么呢?我忧伤的是母亲为何总回来得那么晚?而母亲不归我就吃不了饭,那时的我家有一个不成文的法规,母亲不回家,不许开饭。

    围着暖暖的灶台转了许多圈的我实在挡不住饭菜香的时候,就干脆拿上铁环,一路滚跑向母亲所在的服装厂。于是,暮色苍茫时,在我家的巷口,时常能听见我敞开嗓门一声呐喊——妈回来了——我都不需要在其后赘一句,“可以开饭了”,姐姐哥哥们就意会着摆碗筷去了。而在我身后的母亲在我回头欲牵她手时,一定不见了踪影,因为母亲正急匆匆上巷口的厕所。母亲总是这样,为计件领薪时能多领几毛钱,连厕所也舍不得上。

    更大些了,工作了,母亲老了,退休了。

    有一天,母亲到我所在的学校来为我做饭。吃罢饭,我对母亲说:“妈,你回吧,我晚辅导完了自己回来洗碗,你把门锁上就可以了。”母亲微笑着点头应答:“去吧,别管我。”

    10点半,回到“柏邨”口,远远地,借着昏黄的路灯光,我望见屋子的小门虚掩着,我一边在心里怨尤母亲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拉动了灯索。灯光下,我惊讶的发现母亲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又几年,在我就要离开单身宿舍,搬进与一个女孩共同创建的小家的时候,母亲患病了,患的是绝症——肾功衰。

    当我手拿医生下发的病危通知单时,我突然想起了母亲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样子,我还想起了当时被我忽略掉的一个细节——母亲睡着时是紧紧皱着眉宇的——因为疼痛,连母亲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肾功能一天天衰竭而导致的疼痛。那一刻,我恨死了曾经很喜欢的安妮宝贝的一句话:也许,那样的平静下面蕴藏的疼痛更激烈!

    之后,更多的细节像冰冷的潮水拍打着我的心——

    一进巷口就迫不及待地上厕所,有时在我转回头寻找母亲身影的时候,我甚至可以瞥见母亲一边关门一边忙着解腰间纽扣的样子,而我居然还为母亲的不拘小节脸红!就是从那时开始,母亲为了那可怜的几毛钱,为了少让孩子们挨一会儿饿日复一日的养成了憋尿的习惯,这个习惯导致了母亲的肾功衰,又名尿毒症!

    工作后的第一年,我用积攒的工资为母亲买了一台长虹彩电和爱多VCD。有一晚,我兴奋的为母亲租来了李连杰的电影《给爸爸的一封信》。看到最精彩的一段时,母亲突然说:“六娃,我眼睛怎么眨巴眨巴的呢?算了,我睡去了,你看吧。”听了母亲的话,我竟然嘲笑母亲不懂艺术,那么精彩的电影都要打瞌睡。而医生说,母亲眼睛眨巴眨巴的,其实是尿毒所致,最极致的时候就是眼盲。

    黎明,趴在病榻边的我听见母亲有气无力但又执拗坚决的对哥哥说:“老三,我们不住院了,回家吧,这透析太贵了,我不能拖累你们啊!”

    对那时的我们家来说,透析真的贵,一次两三千,我们没有能力为母亲换高达几十万的肾。但母亲连做几次透析也不愿意,因为母亲知道,等待她的,终竟是一个死!

    哥哥一边含泪抱起母亲孱弱的身子,一边让我先去叫“三轮”。跑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我恍然间觉得是滚着铁环去叫母亲回家吃饭,我觉得那一个下着细雨的秋天的黎明比深冬还冷,我在细雨中呐喊,呐喊母亲的名字。呐喊中,我觉得自己突然就长大了,尽管那个黎明我还没有看过《北爱》,还不知道林夏在《北爱》中说了一种长大:“那种滋味可不好受了,那是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长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血肉模糊,支离破碎,被撕扯着,不得不长大的长大。”

    ......

    母亲走了,走的那么决绝,那么覆水难收。

    而我关于母亲的记忆到如今已浓缩为母亲40多岁时写的一封家书。那封家书是母亲唯一一次离开她的家,她的孩子们时写下的。

    母亲的文化水平不高,在歪歪扭扭的文字最后,母亲写了一句——孩儿们,保重!

    “孩儿们”这个词语曾经被孩儿们奉为一个经典的笑谈。可如今,这个由三个字构成的词语浸透着母亲太多的关爱与孩儿们的怀念。它让我始终觉得那是母亲的呐喊,对她所深爱着的生活的呐喊。也是孩儿们的呐喊,对他们所深爱着的母亲的呐喊!

                     结    尾
    

    阿兰曾经说,小说在本质上是从诗到散文,从表象到一种实用的,仿佛是手工产品的现实的过渡。于是我知道,没有人比余华更善于帮助我们在自己身上把握生命的历史。

    他的三部曲,是人类共有的经验。就像伟大的哲学家用一个思想概括全部思想一样,伟大的小说家往往通过一个人的一生和一些最普通的事物,使所有人的一生涌现在他笔下。

    我的这半生就涌现在了余华的《呼喊》里,明晃晃地,必将朝着下半生涌现。

    这让我进一步懂得,什么叫做文学的经典形象。更让我懂得,一个人的时光,不会总是诗,还会有记忆,记忆中的呼唤,记忆中的呐喊。

    因为呐喊,我们会感到温暖,即便跑在下着细雨的黎明,即便走在飞着雪花的黄昏。

    余华说,“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土地上,事实上,我们生活在时间里。田野、街道、河流、房屋是我们置身时间之中的伙伴。时间将我们推移向前或者向后,并且改变着我们的摸样。”

    贺斯拉说,“我们的财产,一件件被流失的岁月抢走。”

    而这本关于记忆的小说留给我们的是记忆,或许,这是时间也夺不走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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