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个伪君子
第一章
白姜夏醒来的时候，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
然后，他就似乎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般，撑着身体要下床。
不出意外地摔倒在地毯上。
地毯很厚很软，摔在上面一点也不疼。可是落入耳中的“哗啦啦”的铁链声，让他的脸色不由白了一白。
手脚都拴上镣铐了。
那材料白姜夏认得。
可以禁～锢人灵力的星辰银铁。流动的银色上不时有繁复的暗纹浮现，是符箓。
“啊哦，宿主大大被锁住了呢。”
白姜夏皱了皱眉，“钥匙呢？”
“在墨夙大大那里。”
意料之中的回答。
“剧情完成度？”白姜夏目前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75%。”系统有点看不惯白姜夏的态度，“宿主大大就一点也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任务随时可以中止的。”
白姜夏似乎觉得系统的话很好笑，竟难得地扬了扬唇角：“为什么要留在这儿？这里有什么值得人留下的？”
“这里有墨夙啊。”
“唔，那个世界还有我父母啊，”白姜夏道，“难道因为墨夙喜欢我，我就应该放弃原来的生活，原有的亲人朋友，留在这里陪着他吗？这是什么逻辑。”
白姜夏脸色冷淡：“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希望我留下，但是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我不是同性恋。”
“可是你和墨夙大大已经做过了。”
“闭嘴！”
系统很识相地不说话了。
墨夙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地毯上发呆的白姜夏。被链子锁住的男人脸色依旧是如以往一样平静无波。
他走向白姜夏，问他：“坐地上做什么？”
白姜夏抬头看他，抿了抿唇，开口:“我的腿怎么回事？”
墨夙微蹙了眉，半跪下来伸手探进他衣裳下摆，按在他小腿上:“怎么了？”
“没知觉了。”
“要不要紧？”墨夙干脆撩起他的衣服来看。白姜夏只穿了里衣，撩起下摆就能看到赤裸的小腿。
白姜夏脸色一冷，一把打开对方的手，“我的腿废了，你不该是最开心的吗？”
墨夙猝不及防被他打着了手背。
虽然白姜夏被禁～锢了灵力，但这一下打的力道实在是不小。
墨夙手背红了一块，一点儿疼。
他一点也不在乎这点儿疼，可是白姜夏的态度实在是让他不快。
“你发的什么脾气？”墨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时候我肯哄着你，是念着以往的旧情，识相点儿的别不识好歹。”
白姜夏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向谁低过几次头，眼下更是不可能向他低头，冷着脸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有旧情？”
这话戳到墨夙痛脚了。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他抬脚踩上白姜夏的小腿，“新帐旧账一起算？”
腿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入耳。
白姜夏不看他，也不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墨夙垂首盯了他会儿，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宿主大大……腿断了……”系统开始嘤嘤嘤，“墨夙大大好狠心……”
白姜夏很镇静:“他心太软了。”
“啊？”
“知道我的腿本来就没有知觉了，所以从这里动手，”白姜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腿，“没有让我疼，说明他舍不得对我怎么样。”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宿主真的好渣。”这种情况下还不忘去分析利用他人感情。
白姜夏沉默一瞬:“我才是受害者。”
“可是，可是墨夙大大真的很让人心疼啊。”系统小心翼翼瞥了眼高达80％的黑化值，“他被虐的是心啊。”
“可是他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我吗？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系统:“欸？”……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白姜夏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看着:“当初是这只手废了他丹田吧？”
“也是这只手，把他推入绝地。如果我是他的话，绝对不会是把伤害自己的人囚禁起来这样简单。”柔光透过指间，白皙的手掌宛如世间最温润的美玉，真是毫无瑕疵的美丽，“可是即便被我那样对待，在他的心里，我依旧是那个清冷孤傲君子如玉的师尊，而不是毁了他一生的仇人。”
“那他现在这样……”
“可能是觉得，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那些肮脏的不可告人的心思已经没有必要隐藏了。”白姜夏收回手，“在他的心里，他是脏的，而我，还是干净的。”
系统:“感觉墨夙大大被世界欺骗了……”
“心疼他？”
“嗯。”
“那让我回家，换个人来做这个任务。”
“宿主好绝情！宿主和墨夙大大在一起辣么久，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白姜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要怎么和你解释呢？你怎么能期待一个习惯了操棋的人去爱上自己手中的棋子呢？”
这是个虚假的世界。
所有人都只是你手上的棋子。
白姜夏这样提醒自己。
白姜夏是个很少回忆过去的人。
但不可否认，他和墨夙的过去，很多时候都是很美好的。
刚刚绑定系统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白姜夏是有些不适应的。
修真背景的世界，和现代相差太大。
白姜夏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世界。
变数太多了。
和他一贯爱掌控全盘的风格一点也不合。
但好在自己的身份还是很让自己满意的，新一届仙家魁首沈长风……的师弟。
虽不是魁首但也差不到哪去了。
太乾门内，沈长风之下第一人。
这样的身份可以给他带来很多便利，比方说顺手捡个将来会成为反派的孩子作徒弟。
他捡到墨夙的时候系统还在叽叽喳喳:“呐，这就是未来的boss大大吗？看上去快要死啦……”
墨夙当时的情况实在不是很好，少年单薄的身体上尽是伤，致命的就有三处，很难想象一个人在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活到现在。
白姜夏“啧”了声，“没那么容易。”反派boss就和主角一样，都是有不死光环的。
“那宿主大大的打算？”
白姜夏蹲下身子，一手抬起地上趴着的那人的下巴，“我不是还缺个徒弟吗？带回去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
墨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雕花梨花木的床榻上，身下的被褥柔软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这不是他应该处的环境。
坐起身，就看到了窗边负手而立的男人，白发雪衣，风姿柳骨。
似感应到身后人起床的动静，男人转过身来，看向了他，被夕阳淡金色的薄光侵染了的眉眼疏朗干净，偏偏又透着几分未融春雪的清冷。
“我救了你。”这是白姜夏对墨夙说的第一句话。
“我想收你为徒。”这是第二句。
直白得没有一点修饰。
墨夙定定看着他，半晌后才哑着嗓子开口询问:“为什么？”
语气里掩不去的冷淡疏离，完全没有对待救命恩人该有的感激。
“你可是姓墨名夙，笔墨的墨，夙愿的夙？”
“……是。”
少年见白姜夏走向他，目露警惕地向后退去，身上戾气未退的模样有几分像幼狼，引得白姜夏不由微微扬了扬唇角。
“我是你父母的故人。”白姜夏到底没有逼得太紧，走到距离床榻尚有几步的地方止了步，冷淡地吐出一句话来。
他看的出来墨夙对他的不信任。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肯花心思，肯花时间，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
墨夙养伤的日子里他一直若即若离地照顾着，本就是如天边之月的男人，他实在做不出一副热情的模样，不如顺其自然。
墨夙伤养好后一直没提过离开，似乎是愿意跟着他了，抛开他一直不肯喊他师尊这点来看的话。
白姜夏也不急，带着他四处逛着，看些不同的风土人情。
其实白姜夏能猜出墨夙的心思，墨夙需要一个人的荫庇，来躲过追杀。
在第三次团灭了墨夙引来的追杀者后，白姜夏终于开口问墨夙了:“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吗？”
“因为我是厄星？” 他不止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
白姜夏拿帕子擦着自己手里的剑，“你父母希望你好好活着，这是他们的遗愿。”他擦干净了剑，将手里染血的帕子丢在地上，“我能帮你屏蔽天机掩盖气运，永远躲过他们。”
墨夙的瞳孔微微一缩:“代价呢？”
“拜我为师。”白姜夏语气平静，“你的未来不可预测，只有时刻看顾着你，我才能放心。”
其实这算是一种变相囚禁了，以一种温柔的方式。
墨夙笑了声:“白仙君真是……心怀天下。”那最后四个字被他一字一顿地说来，听不出喜怒。
然后一切顺理成章，墨夙跪在白姜夏面前，行了师徒大礼。
白姜夏收获对方5％的好感度。
白姜夏接到沈长风让他回门派的传令的时候，已经和墨夙在外面闲逛了大半年了。
传令写的很简单，他女儿白萱出事了，要他回去解决。
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的白姜夏将传令捏散为一片淡金灵光，脑中系统已经嚷嚷起来了:“算算时间男主大大要拜入师门了，女主大大怎么可以出事怎么可以出事！！！！”
白萱是女主。
白姜夏当初为了行事方便要了个接近剧情中心的身份，系统给他抽到了女主她爸。
幸好不是亲生的。
白姜夏面无表情地听着系统的嚎，最后冷冷开口:“你以为，这是真的？”
系统懵逼脸:“？”
“小姑娘许久不见爸爸，缺爱了。”白姜夏拂了拂袖角，“差不多是时候可以让剧情开始了。”
系统:“大大要开始工作了吗？”
白姜夏偏于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挑:“你以为我之前是在做什么？”
系统:“玩啊。”你除了收了反派做徒弟外就一直在玩。
白姜夏轻哼了声:“愚蠢。”
多好的机会啊，树立起自己心怀天下公正无私的君子形象，他这些天不是一直在做给墨夙看吗？
做个好人可比做个坏人难多了。
可是想让墨夙卸下心防，只有做这样一个好人了啊。
只有绝对的大爱，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说起来许久没有见过白萱那丫头了。
虽然偶尔聒噪了些，但胜在天真浪漫活泼可爱，男主喜欢的就是那款吧。
亲手养大女主和反派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反目成仇的狗血戏码偶尔演上一出也挺有意思。
第二章
沈长风看着下首一前一后立着的两人，脸色有些难看。
“白姜夏，这是你的弟子？”
白姜夏微微颔首:“是。名唤墨夙，还请掌门为他上名碟。”
沈长风豁然起身:“你为他遮掩天机以为我看不出？你可知他……”
“自然是知道，”白姜夏打断他的话，“那又如何？”
“我太乾门下弟子上万，随你挑谁，可这人……”他掌心一转长剑出手直指向墨夙方向，“我不容！”
白姜夏浑身气势一凛，同样长剑出鞘:“我若是执意如此？”
“你——”沈长风又气又急，“你是要做这天下的罪人？！”
“是功是过尚还说不清，若有可能总该逆天改命一次！”白姜夏抬头直视他，“我等求仙问道，求的不正是逆天改命吗？”
沈长风久久凝视他，许久，长叹一气:“也罢。”
是功是过尚且未知，若是白姜夏看住了墨夙，又何尝不是苍生之幸。
墨夙垂首站在白姜夏身后，一言不发。暗色的流光划过瞳孔，他微微垂了眼睫，掩却眸中光华。
——原来这世上还是会有人愿意这样护着你的。
——原来被人保护，是这样的感觉。
再距上次收到墨夙好感值大半年年后，白姜夏又一次收到墨夙好感值，10％。
其实对付墨夙并不是件很难的事。
墨夙的性子就和小狼一样。
要养熟是要花很多功夫的，可是一旦养熟了，那就是死心塌地。
白姜夏为了养熟他花了不少心血，秘籍法典什么的一点不藏私地给了他，丹药灵石更是源源不断供应，太乾门内能为徒弟做到他这一步的人是难得一见的，以至做女儿的白萱看着都有点眼红。
“黎音师伯，你说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白衣少女坐在崖边拨弄着一朵花，漂亮的柳眉微微蹙起，“他为什么要对墨夙那么好？比对我还要好……”
话到末尾声音一点点底下去，似乎很委屈难过。
身边站着的红衣女子低头看向她，挑眉笑了笑:“怎么会不要你？只是墨夙那孩子前些年过得太苦，如今不免多关照了些。”
那孩子太过危险，若是不消了他对这人世的怨恨，怕是有大祸患。
想到这，黎音不禁摇了摇头。
那日知道白姜夏收了这样一个人做徒弟后，她就去找了他。
彼时白发雪衣的男人目光清冷澈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师姐。就算我不收他为徒，旁人也会收。既然如此，不若我来。”
黎音只有苦笑:“真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若真的后悔了，也不过是，以死谢罪。”
那个人总是这样。
一副从来不在乎自己如何的模样，似乎他在乎的，只有天下苍生。
那边监控着女主的系统要是知道了黎音心里的想法，怕是要在白姜夏的脑子里刷屏233了。
白姜夏在成功投喂墨夙秘籍收获5％好感值后，开始关注起男女主的剧情进度了。
说是穿书，其实这个世界是没有固定剧情的。
白姜夏的任务，是让这个世界走出个剧情。
其实任务内容很简单啊。
【男女主相爱20％】
【男主修炼成长35％】
【boss黑化报社10％】
【boss开启魔界出口5％】
【boss怼男主20％】
【男主组团杀boss10％】
也就是说白姜夏要同时兼顾反派和男主两条线。男主倒是不难，毕竟人家早晚是要到他地盘上修炼的。可是反派不一样啊，白姜夏要把人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督促他黑化。
在听完系统给自己汇报的白萱的情况后，白姜夏有些无奈:“女儿还真是对我死心塌地。”
“那宿主大大的意思？”
“她可是我牵着男主的一手好棋。走吧，去看看。”
白姜夏缩地成寸，数息功夫就到白萱所在之地。
“萱儿。”嗓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凉薄，却引来崖边少女惊喜的回头:“爹爹？”
说着就要起身，却因为太过欣喜，一时竟忘了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在悬空，白萱惊叫一声，就要向崖下摔去。
无论是黎音还是白姜夏都是来的及救她的，却偏偏一个人更快一步地御剑而过，一把揽住了白萱的腰身带住了她在半空中一个盘旋，落在了崖上。
白萱站定身子后那人就松了手，很是礼貌:“师姐小心。”
白萱自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看清少年容貌后忽然惊喜道:“是你？！”
“师姐认识我？”
“现在太乾谁不认识你啊，沈师伯新收的徒弟展翊嘛……”
白姜夏在旁微暗了眸色——展翊？男主吗？
“剧情完成度？”白姜夏不忘问系统。
“3％了。”
所以，果然是要这样来完成剧情吗？
白姜夏所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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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姜夏带着白萱一起回屋的时候，墨夙刚练完剑回来。已经开始发育的少年身体单薄修长，挺拔的像株翠竹。
“师尊。”少年低声唤他，已经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不同于以往的些许信赖之意。
“回来了。”白姜夏走到他跟前，“那套剑法你练的如何？”
今天知道男主只花了十天就练会自己教给墨夙的那套后他就忍不住想来问墨夙这个问题。
毕竟是日后能与主角匹敌的反派大boss，不知道比起主角如何。
“我……还有几处不甚明白，想请师尊指教一番。”
白姜夏点点头:“一会儿用过膳，我陪你练。”
白萱一听，忙拉着白姜夏的衣角开始撒娇:“爹爹，爹爹，你好久都没陪过萱儿了，今天下午教萱儿练剑吧。”
白姜夏略为为难的看了眼墨夙，对方低了地头，轻声道:“师尊今天还是陪师妹吧，我……不急的。”
白姜夏将人的失落看在眼里，却颔首道了句“也好”。
于是三人一起去吃饭。白姜夏辟谷多年，独自斟了杯酒慢慢饮着，看他们两人吃。
墨夙没尝两口菜就搁了筷子，“我吃饱了。”
白姜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菜不和口味？”
“没有。”其实那些饭菜对他而言算是珍馐佳肴了，在没遇到白姜夏前，他还过过和狗枪食的日子。
偏偏今天，怎么也吃不下。
白姜夏没有强留他，只是摆摆手让对方下去，自己盯着墨夙停在20％的好感度发呆。
他看的出来，墨夙这种人的好感并不容易刷。
能有20％，已经说明他把你放在心上了。
身为小小年纪就尝尽世情冷暖艰辛的反派，墨夙的黑化值有20％。
这时候你和他相处，是很难走进他内心的。
走不进去，又怎么伤的了他？
所以白姜夏选择用刷好感的方法来完成任务，等刷到80％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没有什么比将亲手赋予你的一切再剥夺更残忍的事了。
命运呢，就是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得。
白姜夏转着酒杯，轻笑出声。
白萱缠了白姜夏一下午，到最后缠地白姜夏都有些烦了。
女主不去找男主，死赖着他一个龙套是怎么回事？
中途休息的时候，白姜夏状似无意地问白萱:“萱儿觉得墨夙怎么样？”
白萱撇了撇嘴:“爹爹要听实话吗？”
“嗯。”
“萱儿不喜欢他，很不喜欢。”
白姜夏点点头，女主不喜欢反派很正常嘛。然后又问她:“那你喜欢谁？我瞧着今日救你的那人到不错。”
白萱脸上一红:“谁喜欢他了？我才不喜欢展翊！”
白姜夏怎么会看不出小丫头的那点春心？他摸了摸她的头，没说什么。
白姜夏：“看来男女主发展势头良好。”
系统:“可是墨夙大大那边？”
“今晚去找他。”
……
白姜夏说到做到。
当晚墨夙刚回自己院子就看了负手站在梅树下的白姜夏。
这时这颗梅树仍是光秃的，但那人白衣银发地往那一站，便仿佛整株梅树都流光溢彩了起来。
墨夙想起了曾经无意间听到的一句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从某种角度而言，白姜夏的确是君子。
伪君子。
可惜这个世界还没有人看穿他的真面目。
白姜夏转过身，站在树下很浅很浅地笑了下，说:“我来找你。”
他本身就是个性格淡漠的人，能有这样的浅笑已经是很难见了。
那时头顶满月如盘，清辉似水流泄而下，撒了他一身，被月光柔和了的五官因着这一笑，在刹那间绽出惊心动魄的美来。
墨夙看得呆了一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他身边，说:“萱儿缠了我一下午，这时才得了空。不是说有不解之处么？我来教你。”
墨夙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然后就见白姜夏道:“若是现在不方便……”
“不是！”他忙打断白姜夏的话，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激烈了，缓了一缓，轻声道谢，“师尊费心了。”
“你毕竟是我徒弟。”白姜夏没有多话，道，“拔剑！”
墨夙依言出剑，白姜夏只折了枝梅枝。
两人对招时，衣袂翻飞纠缠。
白姜夏面色冷肃，出手少留有余地，墨夙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伤的不重，只是肩头衣衫破损，被抽出了条血痕。
白姜夏丢了手里的梅枝问他:“可瞧明白了吗？”
墨夙点点头:“剑出左偏三分，变招下挑一寸……”
白姜夏取了药膏走近他:“你悟性很好。”
该夸的时候还是要夸。
他打开药瓶瓶塞，亲自替墨夙将药上在肩头，涂到一半的时候，被墨夙猛地捉住了手。
“弟子，自己来就好。”墨夙微偏了头过去，不去看白姜夏。
白姜夏挑了挑眉:“好。”
将药给了对方，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
墨夙不着痕迹地捻下了自己的手指，似乎仍能感受到那人肌肤的余温。
不似女子的柔弱无骨，白姜夏的手是修长而有力的。骨肉匀称，指节分明，因常年练剑生了薄茧，是很漂亮的男人的手。
“墨夙好感+5％，共25％。”
白姜夏目的达到了，也不多做停留，和人又说了两句话后转身就走。
第四章
其实从一开始白姜夏就是有目的的接近墨夙的。
看似清冷的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予以你点滴温柔，步步算计，处处经营。这样的花心思在一个人身上，就算是条狗也是会养出感情的吧。
有时系统也以为白姜夏假戏真做了。
直到那天，他翻脸无情地将墨夙逼上绝路。
一丝余地也不留。
系统问他为什么。
白姜夏脸色冷淡，声音一点起伏也没有:“本该是匹狼，怎么能养成条狗呢？”
那时白姜夏已经有了中止任务的权利。
只要他愿意留下来，墨夙就可不必走上反派这条路，他们都会不同。
可是白姜夏偏偏依着自己的计划下了狠手。
然而事事总有意外。
他自认为把一切都算计地很好。
却算错墨夙对自己的感情。
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没有真正对谁用过感情的人怎么会理解它呢？
不了解，所以出错了。
——明明知道是飞蛾扑火。
——也要努力地靠近你，留下你。
白姜夏像是盛开在千丈悬崖峭壁之顶的一朵倾世的花。
而墨夙，就是那个置之死地的攀崖人。
——如果相遇注定是一生的劫难。
——那么也要奢望着可以生死相拥。
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墨夙而言，那相伴的十年是他一声都逃不开躲不掉的蚀骨之毒。
而对白姜夏，只是游戏人间的一场迷梦。
白姜夏其实什么都不在乎。
随心所欲，玩弄人心，践踏感情。
这种事他做的多了。
只不过眼下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好。
被自己养的小狼狠狠反咬了口。
关键是他还是在下面的那个。
实在有点丢脸。
白姜夏在地上坐了会儿后，爬到镜子跟前去看自己的脸。
墨夙还是很有良心的，没毁了他的容。
白姜夏一直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
这张脸生的多好看啊——五官是介于阴柔和阳刚中的清雅，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是个好人。使人如沐春风的温润中又透出三分高山仰止的清冷，皎皎明月般的疏朗。
白姜夏欣赏这张脸的很，或许是和他本身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有关，他爱自己的容貌到近乎自恋的地步。
看完脸白姜夏又爬回床上躺着了。
他没想到墨夙疯了一般和男主拼命就是为了把自己掳过来，被打乱的计划又要重新拟定了。
从那天的情况来看，墨夙的修为是高了男主一筹的，毕竟展翊重伤昏迷墨夙却好好站在他面前的对比是做不得假。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清楚自己的腿怎么回事。
他睡着后墨夙又回来了次。
显然睡着了的白姜夏流露出了的异样的乖巧之态让他很满意。
墨夙抬手点了只安神的香，让人睡得更沉。
他摸上白姜夏的脸，手指描摩过对方清雅的眉眼，流连到了对方淡色的薄唇。
白姜夏的唇是很浅很浅的淡妃色，唇瓣极薄，抿得紧的时候，就像一叶锋锐的利刃。
墨夙撤了手，俯下身来在对方的唇上落下了一吻。
浅尝辄止的一吻。
最近为了整合手下的势力他一直很忙，暂时没有很多的时间陪着白姜夏，停留片刻后就转身离去。
刚出了殿门就有手下的人来报，说黎音来了。
墨夙对于这位自己昔日要称作师伯的女人印象是不算太差的。
“她一个人来的？”
那人说是，有问他是否要见。
墨夙微微眯起眼，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当然见。”
故人相见，无非叙旧与寻仇。
墨夙的身份，自然是不会有人来找他叙旧的。
黎音依旧是一身火红的长裙，这样艳丽的颜色衬得她眉眼间倦意更为明显。
“他真不该收你为徒，”黎音看着他，如是说，“我早该杀了你。”
“是吗？”墨夙扬了扬唇角，似笑非笑，“希望我死的人太多了。真是可惜，你错过了杀我的最好时机。”
“纵使这世上的人都对不起你，他也没有过对不起你，你该恨的不是他。”
“没有对不起我？呵，为了他的苍生大义收我为徒……给了我一切后又亲手毁掉，翻脸无情痛下杀手……”墨夙一字一顿的反问她，“你说，他没有对不起我过？”
十年的情分只是一场虚假的骗局。
黎音被他这话气到了。
墨夙认定了是白姜夏对不起他，是白姜夏负他再先。
可是——“若非你贪得无厌，转修魔道，他又怎么亲下杀手？墨夙，白姜夏从来不欠你些什么。”
黎音还记得当年白姜夏收下墨夙时沈长风是如何的反对。
她还记得白姜夏是如何一力抗下众议的。
那天午后阳光下，白衣银发的男人脸色清冷淡然地对她说着不会后悔。
可是白姜夏，你来看看你的好徒弟。
如今天下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一半是他的功劳。
——若真的后悔了，也不过是，以死谢罪。
黎音突然惨笑出声：“墨夙，你说白姜夏有没有后悔收你为徒呢？”
“他不是早就后悔了吗？”
可是他还没有死。
一死已不足谢罪。
黎音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该收手。至少，那些年他对你的好，做不得假。”
墨夙静静看着她:“我不杀你，你回去吧。”
其实，他从头到尾，想得到的也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可是偏偏，唯有站地足够高，才能触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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