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君从熟睡中醒了过来,感受着小腿上那股柔弱的力道,嘴角轻轻弯起一丝弧度。
伸手将滑落的衣服拉上香肩,李瑶君从床上坐了起来。
清弦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小小的身体趴在床沿上,伸出双手用他那柔弱的力气将李瑶君从睡梦中推醒。
李瑶君看他双眼通红,努力的憋着已经在眼里打转的泪水,心里一颤,连忙将小清弦抱了起来,柔声问道:“小弦儿,怎么了?”
“豆豆死了。”陈清弦仰着头,稚嫩的声音颤颤巍巍的说着,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豆豆是一只小土狗,是师父从山下人家那里抱上山来的。记得是陈清弦一岁的时候,现在他已经七岁了。
“别哭,跟师姐去看看。”李瑶君抱着陈清弦,出了房间,一路来到楼下的小杂间里边,一眼就看到一只土黄色的狗直挺挺的躺在那里。
陈清弦趴在李瑶君的怀里抽泣着,李瑶君则不断的安慰着陈清弦。
“小弦儿,豆豆已经走了,我们去把它埋了好吗?”过了一会儿,等陈清弦的情绪恢复过来后,李瑶君轻声说道。
陈清弦依依不舍的看着豆豆的尸体,从李瑶君怀里挣扎了下来,跑到豆豆身边,“我再看看它。”
李瑶君来到了师父的房门外,缓缓叫道:“师父,我是瑶君。”
“进来。”屋内响起了师父那飘渺的声音。
李瑶君推门走了进去,看着前方高卧在云床上的师父,说道:“豆豆死了,我准备把它葬了,记得师父前年有一具用坏了的伞盖,不知可否一用。”
师父闭着的双目睁开了一丝缝隙,抬起左手朝房间的角落指了指,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李瑶君得到指示,来到了墙角,从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伞盖。
关上房门,李瑶君又来到了杂间内,看着陈清弦还在暗自神伤,轻轻蹲在他身边,抚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道:“万物岁寿,犹有竟时。生死离别,常有之事。不要伤心了,豆豆安然离去,复归于天地。当是善终,世间牲畜,能有善终者几何?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陈清弦听完,沉默了半晌,最后抹了一把眼泪,对李瑶君说道:“那我们把它葬在含香园可以吗?”
李瑶君微微一笑,点头道:“小弦儿喜欢就行。”
陈清弦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弯下腰,双手抱起豆豆的尸体。
李瑶君也不言语,抱着伞盖站了起来,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道观后方的含香园走去。
含香园以前是一片药园,但是最近没怎么梳理,药园也就变成了‘草原’,李瑶君在药园中心挖了一个半米深、一米多长的坑,然后将豆豆放了进去。
“再看一眼吧。”李瑶君拍着陈清弦的脑袋,缓缓说道。
陈清弦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李瑶君用伞盖包住了豆豆,一抔抔土逐渐掩埋了豆豆的身形,心里陡然间空落落的,失落感一下子笼罩了全身。
一个小小的坟包出现在眼前,一阵清风吹过,满园的翠草随风而动。李瑶君看着药园的荒芜景色,摇了摇头,然后对陈清弦道:“不如我们再在这里种些树吧。”
陈清弦从失落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李瑶君,那种失落感瞬间消逝,转而被李瑶君那温柔的笑脸给充满了心神。
“嗯。”陈清弦认真的点着头。
李瑶君牵着陈清弦的手,回到了前殿内,刚进入殿门,就看到他们的师父坐在三清殿内的蒲团上,静静的看着他们。
“师父。”李瑶君轻唤了一声。
陈清弦朝着师父跑了过去,跪在师父面前,抓着师父的手说道:“师父,豆豆死了。”
老道士按住陈清弦的头,摇头缓声道:“人道恒失。”
“李仙子,前些日子观里定的树苗给您送来了。”几个农夫各自扛着一捆树苗来到了山门前,李瑶君笑道:“还得麻烦各位帮我送去后面药园。”
“好说。”农夫们爽朗的笑着,将树苗扛去了药园内。
李瑶君拿出一些银子,递给农夫们道:“这些是树苗钱和幸苦钱,谢谢大家了。”
“李仙子这是什么话,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帮帮忙有什么关系?这树苗钱我们就取走了,出力的钱就不要提了,正好我们也有些事想要跟三清道祖祈祷祈祷。”农夫们接过了树苗钱,然后说道。
李瑶君也不矫情,笑道:“那行,我带大家去三清殿上香。”
树苗到了,李瑶君就带着陈清弦开始种起了树,李瑶君对花草植物很有研究,她本身便是一个喜欢自然的人。
“这些是桃花树,放去那边。”
“这些是梨树,要种在东边。”
“这些是桃树,正好种在中间。”
李瑶君一边辨别树苗,一边让陈清弦拿着树苗跑动跑西。
陈清弦跑来跑去,额头上满是汗珠,但是神情却很兴奋。
李瑶君起身看着眼前的大片药园,叹了口气,对陈清弦道:“小弦儿,今后我们可有的劳累咯。”
陈清弦丝毫意识不到其中的意味,兴奋地喊道:“师姐,我刚刚数了一下,桃花树24株,梨树17株,桃树36株。”
星君们游转周天,冷眼旁观着人间的变化,他们一边拨动着日月星辰,一边欣赏着世上春夏秋冬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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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五年过去了。
小狗豆豆的坟包早已不见了,变得跟周围的土地一样平坦。而当初那个荒芜的药园,如今早已是花开遍地,馨香扑鼻。桃花、桃花、梨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化作一股沁人心鼻的清香,不自觉的让人迷醉。
经过五年的辛勤照顾,这片药园里当初种的树全都存活了下来,李瑶君站在药园中央,周围尽是花开朵朵的成年人高的桃树。
粉红色的桃花映着李瑶君清美的面颊,将她的玉颜映的更加美艳动人。
已经十二岁的陈清弦,个子已经长高了许多,此刻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袍,站在当初埋豆豆的地方,目光静静的看着眼前盛开的桃花。
李瑶君注意到了此时的陈清弦,他面容宁静,气质温润。在周围桃花的映衬下更觉得俊朗逸秀,李瑶君眸光闪动,突然悄悄离开了药园,不一会儿,她便带着一张画板,一张上等宣纸,还有一瓶上好的苏墨。
李瑶君坐在那里,拿起画笔,目光看着陈清弦,许久过后,她开始动笔作画。
墨洒宣纸,走笔如龙,墨香飘散之间,一个面容俊朗秀逸的年轻道士便出现在了画纸之上,黑白两色不仅没有影响人物本来的面目,反而使其更加清晰明朗,温润洒脱的气质跃然于纸上。
然而李瑶君画到一半时,外面突然走进来一名道童,道童高声喊道:“小观主,李师姐,观里来客人了,老观主让你们过去。”
画笔霎那间顿住,李瑶君眉宇间陡然出现一缕郁气。她叹了口气,无奈的放下了画笔。
果然,陈清弦被惊动了,他转过身来,看着道童,笑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走到李瑶君身边,陈清弦低头看着李瑶君手中半卷的画纸,问道:“师姐,你在画什么?”
李瑶君笑道:“这可不能告诉你。”
陈清弦洒然一笑,道:“师父叫我们过去。”
李瑶君点点头,道:“师弟你先过去,我马上过来。”
陈清弦点头道:“好。”
当李瑶君来到待客的谨言殿时,发现大殿内除了师傅和师弟清弦以外,还坐着一个面目十分熟悉的中年人,中年人身后则是一名年轻的男子。
当李瑶君进入大殿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看了过来。尤其是那个中年人和年轻男子,看着李瑶君的眼色更是发亮。
李瑶君还注意到,师弟陈清弦的脸色此时暗沉无比。
李瑶君见过师父后,便在陈清弦旁边坐了下来。
“瑶君,这位是林员外,那位是林员外的公子,想必,你也知道的。”师父指着对面的中年人和年轻人对李瑶君说道。
李瑶君一懵,脑子里一声炸雷响起。思绪陡然间飘回了十几年前,她父亲去世的那天。
“为父当年与你林叔父指腹为婚,虽已过去多年,但人不可无信。我死后,你且去山中随你师父修行。十八岁前,若你林叔父还记得此约,便守此诺言,若十八岁后,你林叔父不曾找你,便誓约作废..”
“十年不见,瑶君长这么大了,还认得叔父吗?”林方签看着李瑶君,笑着问道。
李瑶君闻言惊醒,压住心中的惊惶,起身行礼道:“瑶君拜见林叔父。”
李瑶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结束这次见面了,浑浑噩噩回到自己房间,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的看着窗外的青山白云。
“人生大事,岂可因一戏言而定!”陈清弦阴沉着脸,来到了李瑶君的房门外,满脸怒容地说道。
李瑶君空洞的眼神逐渐有了聚焦,她紧紧的盯着门外师弟的脸庞。陈清弦也定定的看着李瑶君,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李瑶君眼眶突然一红,笑道:“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陈清弦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李瑶君。对师弟无比了解的李瑶君心里明白,只要自己说出‘不愿意’三个字,他立马就会去将林家父子赶下山门。
李瑶君也很想说出那三个字,但她父亲一生最重信义,自己身为他的女儿,怎么能让他死了还背负一个无信义的名声?
“李师姐,师父叫你过去。”这时,师父身边的童子走了过来,对李瑶君说道。
老道士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李瑶君道:“这是你父亲和林家的约定,为师不好插手,但你若不愿,此事为师也可替你扛了下来。”
李瑶君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跪在老道士面前,久久不语。
老道士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正在做着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大殿内的油灯扑闪扑闪的,凉风从门外吹入,拂动着李瑶君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老道士睁开了眼睛,李瑶君也抬起了头,清寂的大殿上,陡然响起了一阵幽然的声音:“父亲临终前只将此事嘱我,他一声最重信义。况家父生前对瑶君万般疼爱,瑶君若是让他老人家死后还背负无信义之恶名...”
“唉...”老道士微微一叹。
“为师知道了,你去吧。”老道士挥手道。
李瑶君起身,掩面退了出去。
“去唤清弦过来。”老道士说道。
不一会儿,陈清弦步入了大殿,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李瑶君的决定,故而显得十分迷惘。
老道士看着陈清弦,轻声道:“还记得豆豆吗?”
陈清弦精神稍振,他当然记得那只陪伴了他同年的小狗,更记得师姐和他一起埋葬小狗,一起种树,一起维护药园的时光。
莲台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照着陈清弦迷散的脸庞,那暗黄色的光芒纠结在一起,好似一副走马灯,当年与师姐在一起时的各种喜怒哀乐,在陈清弦脑海中不断的闪现、回放。
“心事纠缠绕灵台,人间何处不见哀。谁欲无情歌仙笏,一朝悟得道门开。”
陈清弦被猛然惊醒,一阵凉风吹来,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抬头看向师父,见他目光淡然的望着自己,刚刚那首诗正是师父所吟唱。
抹掉脸上的泪水,陈清弦拜伏在地。
老道士看着陈清弦,缓缓道:“明天开始,你就去洞玄崖闭关吧。”
陈清弦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最后还是沉声道:“是。”
陈清弦来到李瑶君的门外,只见里面一片漆黑,门也关紧了。
陈清弦站在外面,轻声道:“师姐,师父让我明天去洞玄崖闭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说到一半,陈清弦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发堵,说不下去了...
“师姐...”陈清弦幽幽叫了一声,最后毅然转身,准备离去。
“小弦儿...”一阵熟悉的呼声从背后响起。
陈清弦浑身一颤,转过身。他看到了,师姐此时披头散发,面容苍白,脸上泪痕清晰可见。
陈清弦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师姐,李瑶君慢慢走到陈清弦面前,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去吧。”李瑶君柔声说道。
三个月后,林家的迎亲队伍接走了李瑶君。
在鞭炮与锣鼓的声音中,迎亲队伍喜气洋洋的走了。却没人注意到在道观后山之上,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失神的看着迎亲队伍越走越远。
年轻人孤伶伶的站在山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直到身后童子提醒,年轻人才回过神来,转身下山,进入了洞玄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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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穿行,转眼间三年已过。
这一日道观内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名男女,他右手揽着一名清美绝伦的女子,女子怀里则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
这男的便是林城,女的便是李瑶君。他们此来是为了上香,顺便求一个儿子。
本来这种事应该去求送子观音的,但李瑶君坚持要来道观上香,顺便回来看看曾经住了十几年的道观。
上完了香,李瑶君朝旁边的道士问道:“师父在吗?”
那道士自然是认得李瑶君的,闻言便道:“老观主在呢,小观主也是今日出关。”
李瑶君脸上毫无波澜,笑道:“那就好,三年没有回来了,师父不知道会不会怪我没来看他。”
突然门外一阵吵闹,李瑶君等人回身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道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在身边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李瑶君看着从门外进来的年轻人,陡然一阵恍惚,继而有些失神。
而那年轻人一进门也看到了李瑶君,他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了过来,上前道:“师姐,三年未见,可还好?”
李瑶君从失神的状态下清醒过来,看着眼前原本熟悉却又变得十分陌生的年轻人,连忙笑道:“还好,还好,你呢?”
年轻人便是陈清弦,闻言笑道:“清风做伴,明月交心,足踏林泉,手谈道经。逍遥自在,怡然自得。”说完,同身后的一群道士发出了哈哈大笑。
李瑶君又是一阵失神,看着爽朗潇洒的师弟,她心中又是开心,又是失落。
“走,师姐,师父已经在等着了。”陈清弦说着,注意到了身边的林城,“这位是..师姐夫?”
“见过道长。”林城笑着朝陈清弦拱手。
陈清弦笑眯眯的还礼,然后看着李瑶君怀里的小女孩,粉琢玉砌,十分可爱。“这是?”
李瑶君连忙道:“这是小娴,我女儿,可爱吗?”
小娴?陈清弦失神了,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看着小娴,蹲下来笑道:“真可爱。”捏了捏小娴怯怯的脸蛋,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小娴道:“来,初次见面,叔叔就送你个玉佩吧。”
“不行,这不是师父送你的清心佩吗?”李瑶君当然知道那玉佩的来历,可以说价值连城。
“现在不需要了。”陈清弦笑着说道。
最后由林城带着小娴去了客舍,李瑶君则和陈清弦去见了师父。
还是那个熟悉的大殿,李瑶君和陈清弦还是像当初那样坐在师父下首两侧。
但人,都不一样了...
老道士先是和李瑶君说了一会儿话,最后看向了陈清弦,道:“可是修成了?”
陈清弦起身下拜,“从此大道之门,已在眼前矣。”
李瑶君看着陈清弦,不解的问道:“师弟这三年修的是什么道法?”
陈清弦看着李瑶君,笑道:“无情道章。”
李瑶君恍然,她终于知道师弟哪里不一样了。
一想到师弟成为了‘无情道众’,她心里就越发失落起来。
“听说你此次来是求子的?”老道士问道。
李瑶君点头道:“是的,家中老人盼的紧。”
“莫非他们敢逼迫你吗?”陈清弦淡淡的说道。
李瑶君摇头道:“这倒不曾,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夫君乃是家中独子,在这方面无法违逆长辈罢了。”
老道士摇了摇头,看着李瑶君道:“你不能再孕养了。”
“为何?”李瑶君愕然的看着老道士问道,就连陈清弦也侧目看向自己的师父。
只见老道士道:“贫道观你血气,前次孕养已伤及根本,若再...便有性命之忧。”
陈清弦闻言,看着李瑶君,随即沉默了下来。
李瑶君知道自己上次生小娴时难产,但不知道后果竟然这么严重。
但很快,她便说道:“夫君对我甚好...我不能让他后继无人。”
陈清弦离开后,特意找到了林城,对他说了李瑶君之事,林城沉默了半响,最后只是道了声谢,便回去客舍了。
“夫人...”林城见到李瑶君,有些歉意的开了口。
但李瑶君很快就止住了他,“夫君,我不能让林家没有承继香火的人。”
林城顿时十分感动,抱住李瑶君道:“夫人...”
数月后,李瑶君夫妻再次来到了道观之中,她们是来还愿的,因为李瑶君又怀孕了。
道宫前的庭院内,李瑶君与陈清弦对坐,聊了一些家常。
陈清弦叹了口气,道:“师姐还记得这庭院中的那颗老树么?”
李瑶君朝院子里里一看,‘哎呀’一声,道:“怎么不见了?”
陈清弦摇头道:“被师父伐了。”
李瑶君皱眉道:“师父为何伐树?”
陈清弦疑惑道:“不知,不过师父说,‘枝枯叶散,一场飘零’。”
李瑶君一怔,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微微一阵失神,最后似乎强笑了一声,道:“师父做事,总是那般令人难以揣度。”
说到这里,李瑶君喃喃道:“还记得小时候,小师弟你最爱和豆豆在老树下互相追逐,有时候还会撞的头破血流,”
“然后师姐就会给我上药包扎。”陈清弦笑着道。
一阵阵香气从道宫后方飘来,李瑶君深吸一口饱含了桃花香味的空气,畅然道:“真香啊...”
然后,李瑶君看着庭院,道:“没了树还真不习惯。”
“不如再栽种一棵?”陈清弦说道。
“好呀。”李瑶君激动的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围着原来那颗老树的位置转了几圈,然后道:“小弦儿,去拿树苗和锄具来。”
话音刚落,李瑶君自己愣住了...这熟悉的心境、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一阵带着桃花香的清风拂过,李瑶君恍惚间回到了当年...
她猛然惊醒,却发现陈清弦对此竟然毫无察觉,应了一声,十分自然的便去道宫后面的药园里拿了锄头和育好的树苗。
当陈清弦拿着树苗和栽种工具来到庭院中时,看到李瑶君低着头站在那里,就如同当年药园种树一般。
陈清弦呆住了,神情恍惚。
李瑶君抬起头来,看着陈清弦的神情,不禁目光一颤。
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和煦的带着香气的清风拂动着两人的衣襟。
就这样,呆呆的,两人对视良久。
“夫人,老爷找你呢?”丫鬟闯了进来,将两人猛然惊醒。
李瑶君撩了撩耳际的发丝,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清弦道:“师弟,把树苗给我吧。”
“嗯。”陈清弦将树苗递给李瑶君,然后如同当年一样,埋首挖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大小正好的土坑挖好了。李瑶君将树苗放了进去,然后双手开始填土。
“夫人,我来吧。”丫鬟脸色一变,连忙说道。
“不用,退下。”李瑶君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继续刨土。
很快,树苗便被种好了,浇上水后,李瑶君看着陈清弦道:“这是一株枇杷树吧?”
“嗯。”陈清弦看着那幼小的树苗,点头道。
“要好好照顾它。”李瑶君说完,便被丫鬟扶着离开了。
陈清弦看着李瑶君离去的背影,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好...”
这一日,是道观的大日子,因为在今天,老观主将要传位给陈清弦。
祭拜了三清道祖,走完了仪轨程序,老道士将道印和令剑递给了陈清弦,道:“从现在开始,你便是观主了,从今往后,贫道将于后山幽隐,不再面世。”
陈清弦应了一声,老道士转身离去。
陈清弦转过身,接受着道观内同门的参拜。
就在三天后,一个传信之人来到了道观之内,要求见观主。
陈清弦接见了他。
传信之人见到陈清弦后,说道:“道长,林家拖我带个信。李仙子在生产之时血流不止,生完孩子后便....没了...”
陈清弦闻言,久久无语。
寒风吹拂着道宫大殿,帷幔‘沙沙’的响着。
空气中带着桂花的香气,那是药园里的桂树开花了。
“那..孩子呢?”陈清弦问道。
传信之人道:“孩子保住了,是个少爷。”
“哦....”
悠悠一声,仿佛饱含了万年的沧桑与悲凉。
传信之人接着说道:“不过李仙子在弥留之际,曾让林家将此物带给观主。”
说完,传信之人从背上取下一个竹筒,然后从竹筒中取出一卷画纸。
陈清弦接过画纸,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那上面画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道冠巍峨,衣带飘飘,他细嗅着桃花,仿若天上的青帝一般。
但这幅画只画了一半,尚未画完,上面杂乱的墨迹可以看出当时作画人的匆忙。
陈清弦记起来了,回忆瞬间回到从前,那天阳光明媚,他和师姐去药园赏花,而那一天,也是林家找上门来的一天。
陈清弦继续往下看,虽然只画了一半,但另外一半的位置,却多了一首诗:
小园静卧彩云间,
道宫飞花一年年。
尚思前尘无旧诺,
岁岁瑶池常画弦。
多年以后,一个年迈的老道士坐在道宫庭院前,为自己的徒孙们讲着自己修道的过往。
徒孙们仰慕崇拜、聚精会神的听着老观主的话。
老道士目光望着天边的浮云,缓缓说道:“师父当年叫我选有情道章和无情道章,我选了无情道章。只是到了今日才明白,无情未必是真无情,有情未必是真有情啊。”
话音落下,下方的徒孙们却不是很懂,最后一名少年人站了起来,拱手问道:“师祖,弟子不是太明白。”
老道士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人们,最后微微一笑,指着庭院里枝繁叶茂、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那株枇杷树道:“此庭中枇杷树,师姐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清风依旧,桃花点点,白云苍狗之下,一切都将化作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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