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速写

      我们的街道却不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整齐而狼狈的土灰抹出底色，转眼一个又一个十年如画家腕间跳脱的风，胡乱溅上几点油彩，竟慢慢堆叠起来，堆出簇新的笑脸，色彩丰富得像是在巴结什么——但仍是土灰砖红撑骨架。七月热浪熏哑了蝉的嗓子，那些油彩似乎也晒得脱了水，缩在墙里不敢高谈阔论。沿街楼房既非传统亦非现代，只是木讷地杵着，在日渐破旧中维持一点尊严。粗粗细细血管似的爬山虎，从苍青中挤出浅绿，一呼一吸都黏在砖石缝里。钴蓝厚玻璃窗子刻出一块顽固的矩形天空，繁缕和牵牛踩着日光一路舞到楼顶——在那里，时间冲破桎梏，畅快地泼洒下去。

    匆匆流过街道的脚步不会因为遐思而停驻——除非是买小吃，买到了便拎包匆匆离去。夸张的广告喇叭从没变过，为鸡排惊喜了一遍又一遍的明星只惹人发笑。这条街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就指向短暂，指向效率，指向与它本身无关的宏伟目标。因此它不断呼告行人关注前方，忘掉脚下。路面修了又毁毁了再修，小吃店开了又倒倒了再开。街道无意让我们触摸它本身，它既不是消逝了的古典时代的残影，又不是即将侵入的未来时代的舞台，它只是一个跳板，是无数个疲劳又满怀希望的瞬间汇合而成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