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虞美人·听雨》
古人才多,写雨的诗词歌赋甚多。南宋蒋捷上面的这首《虞美人·听雨》个人非常喜欢,应该可以排名前几。
蒋捷(约1245-1305后),字胜欲,号竹山,南宋词人, 宋末元初常州府阳羡(今江苏省宜兴市)人。先世为宜兴大族,南宋咸淳十年(1274)进士。南宋覆灭,深怀亡国之痛,隐居不仕,人称“竹山先生”、“樱桃进士”,其气节为时人所重。
蒋捷长于词,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其词多抒发故国之思、山河之恸 、风格多样,而以悲凉清俊、萧寥疏爽为主。尤以造语奇巧之作,在宋季词坛上独标一格。
这首词,作者写出了在不同人生阶段,不同地点的经历和感受,是人生的真实写照。词同诗一样,能表情言志。我们能从词中看出作者的人生,或者说写的主人公的人生肯定也是不平凡的,姑且就当作者自述经历。通过上面作者的履历,我们大概能判断所处的时代环境,个人经历和心态变化。
时代是大的环境,人处于社会环境之中,无不受此影响。
作者蒋捷前半生相对顺利,而立之年得中进士,志得意满,不难想象。可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后半生逢南宋末年,风雨飘摇,尚未授予官职宋朝就很快就灭亡,人如草芥,命运不堪,他的多半生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国破家亡,悲壮愤懑,心情糟糕。但他有名士风骨,不屈居于恶元统治,不同流合污,隐居下来守护名节。这样的大起大落才能有看破红尘的切肤感受吧,曹雪芹亦如是。
听听那冷雨年轻时的雨,大也好,小也好,都是美好的。大雨磅礴,去横冲直撞也是豪气冲天的,小雨淅沥,也是浪漫多情的。这时候年轻,心态是傲的,是冲的,说话都是不过大脑,话比脑快的。但是却也单纯,也纯粹,爱就爱,恨就恨,笑就笑,哭就哭,太酷啦。喜欢骑马打猎,喜欢宴饮游玩,放荡不羁,都是年轻人,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张岱是明末名流,经历也和作者类似。他说自己“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曾经多美好,当幻灭之后,就有多大的落差。年轻气盛,眼中无人,车马衣裘,高朋满座。这时候,谁又会想到几十年后多磨难呢?失落也好,幻灭也罢,半点不由人,怎能不感慨?
想到这儿,不由得想起我们的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杜甫年轻时登临泰山的豪言壮语,而“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却是人生暮年时潦倒不堪的呻吟。年轻时,看什么都是新的,美好的,有希望的,朝气蓬勃,可是,随着年纪增长,阅历增加,人生的苦和难也会遇到更多,在各种现实中渐渐成长和变老。
人到三四十岁,到中年的时候,家庭和子女,事业和发展,人生的困惑和思考,会变得尤其多,解都解不开的愁思萦绕心头。在外出途中,可能像杜甫一样,资金短缺,去新地方生活,也可能是逃避官府征召,坐在小船上,看到两岸悠悠荡过的景色,生活不顺,忧郁的神色便会时常展露在脸上!
这时候下雨了,看着水上烟雨蒙蒙,风雨如晦,心里的愁不免又添一分,可是也会劝慰自己,人要看得开,想得美,这样不至于太苦。生活中,懂得的人也需要给自己找糖吃,不然就太苦了。
等到人生暮年,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人不在路途中了,而是定居在一座山中默默无闻的小庙里。妻离子散也好,修行远离俗世也好,不去关心了。只知道人已老,发已白,皱纹已经爬满了褶皱的脸上。
悲也好,喜也好。一切都是过去,一切都还在经历。不过,事情虽然在发生,生活也在继续,可是心态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天暗下来了,在寺庙中待坐着,突然眼前一湿,缓缓抬起头发现:这雨,突然就来了!雨被风吹落到身上,用手触摸还有点凉意,慢慢踱步,看着雨,由缓而变急,由急而渐缓,可都已不再重要。
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可是人却已躺在单薄的床榻上。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刚开始还有点吵,可是渐渐地,听着雨落的声音,不知怎么着就心静下来了,就忘了怎么睡着了。第二天,也不知怎么醒来的,可都已不再重要。
就让这雨继续下吧,由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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