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本市傍晚发生中毒事件……”电视机的播报时断时续,刘光的视野里只看得见白的刺眼的屏幕,以及吞噬一切的背景。大概是信号不好的缘故,主持人的嘴脸被拉的瘦长,如同一个幽灵人,但又看不清真正的面貌,甚至分不清男女。
“滴滴滴,滴滴滴……”
刘光被近乎是报废了的闹钟吵起。又是这样子的梦,刘光暗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一个新闻报道非常的关心,虽然感觉它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刘光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这样的事情难道与我有关吗?可是他的确没有什么对这种事情的印象。
他又开始了自己的一天,如果这样的日子可以被称作“天”的话,尽管他自己也不这么认为。他工作的地方?与其说是工作,还不如说是坐牢:一天近十个小时的工作量,都必须在一个五平米不到的小房间工作,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盏灯和一个电脑。领导说这么做是为了提高员工工作的效率,虽然工资到底没有涨,真是“加量不加价”。真的还在这个小的牢房里,设置了监控系统——据说是为了防止员工偷懒的。常年这样高压工作导致刘光得了疾病——他每天上班前不得不服用一定量的药物,才能暂时抑制住自己腰部的疼痛。即使这样,为了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他不得不忍受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水果——上面不断把他的汁液榨出来,等到他彻底成为渣子的时候,也就是他被抛弃的时候。之前有个员工就是这样的情况,最后频频被上面的人吓绊子,无奈只得主动辞职。不过这都是也听别人说的,毕竟在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不见。
不想了,流光泡了一杯咖啡,开始了全新的一天,从时间上来说。
二
“的确是我干的,可是你们不应该找我,而是他。”
一个男人指着另一个男人,似乎是在陈述自己的罪行,却又将罪行控诉到别人的身上。前方是一片白色的背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坐在白色的背景,宛如一滴墨潜入了白纸。那个人看身份应该是一位法官。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缘故,流光这一次也是谁的脸都看不清。
“我说了,这的确与我有关,但你们应该找的人应该是他,而并非应该是我或者这位先生。”第二个男人倒是义正言辞,这次指向了流光这边。
“你……你是谁啊?”刘光不知道眼前的这番闹剧又是哪样,只能疑惑地问道。
接着,他的背后传来了巨大的笑声。他一看,后面坐满了人,黑压压一片,与其说是来审理案件的,不如说是来看笑话的。
那个黑衣服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这位先生,你废了我们这么大的力,就是为了看你的笑话的吗?”他用手分离地往下拍,在刘光的视角里面,他的确什么都没有拍到,可又的确传来了巨大的响声。随着这个响声,刘光觉得视野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旋转——黑压压的观众出现在了他的上面,而其余的那两个人,一人化成了白色的烟雾,一人变成了黑色的石头。地面开始塌陷,而地面的深处是无底的黑渊,他就这么往下落,永远不到尽头。抬头,似乎又能看到那个法官,他再一次把手一扬……
“滴滴滴,滴滴滴……”
刘光猛地惊醒,宛如一个冬眠刚苏醒的人,自己冬眠前的记忆突然闪现了出来。我是怎么了?刘光这么问自己。
法官,被告方,罪责……
这种东西——流光一直不会认为自己有关的东西——在他的脑海里面环绕,一直没有褪去。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脑子传来疼痛。
该死,不要想它!
中毒案,死人,联系……
我说了不要想它!刘光近乎是半嘶吼地对自己命令道,好像在公司的生活已经彻底让他成为了一个机器,一个不知道反抗只知道运转的机器。
因为这一次意外事故,刘光迟到了,这也是他在公司以来第一次迟到。领导现在这时还在犯愁裁员的活动,一听借口有了,二话没说,把他辞退了。
刘光这一次颓废的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为了公司搭建了自己的健康,过着最简朴的生活,到头来还不是什么也没留下?
失去了一切的刘光,倒有机会想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刘光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打过什么官司,更不存在被告的嫌疑,当然是在他的记忆里。但这个世界里还有一种被称作“时间证明”的特殊官司,据说能把一个时空的人带到另一个时空,在同一时空内实现多人的证明。随着技术的发展,这种官司也逐渐大众化,很多人都尝试通过寻找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来做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但是为了避免时空秩序的紊乱,在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做完相应的补充之后会被清除掉与未来有关的所有记忆,用以“更过去的你比过去的你有更多他所不知道的记忆”这种矛盾的假说。而且,只有得到相关人员的同意,才能够传唤那个时候的他。
难不成跟这个有关系?他一遍遍回想自己的经历,可记忆好像凝固了一般,无论他如何探求,都破不了这堵高墙。
等等,莫不是……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令刘光不寒而栗。可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他需要的是验证。
流光回到家里,什么都没有说,把自己的闹钟摆放在地上。希望不是那样,又希望是那样。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
三
第二天,刘光起来的比平常都早,或者说基本上没睡。他只想知道实验最终的结果。
闹钟在他的床头。
果然,假设成立。刘光捂住自己的脸庞,不知道说什么,甚至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独日罪。
独日罪,被判罪的人只能在一天永远的循环。他不会死,因为他的时间永远在同一天了。可是他没死吗?他已经连未来都没有了。这无疑是最残酷的刑罚。
刘光这次放下了所有的思想抵抗,往事开始液化,如同不绝不息的江水……
刘明,何凡,法庭……
四
刘家有两个兄弟,兄名光,弟名明。
几天前,又或者是几年前,刘明与朋友何凡相约爬山。途中刘明失足跌入山崖。
所以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意外,除了刘光。刘光发现刘明脖子上挂的蓝田玉不见了。这块玉是刘明以前花了几万元得到的。之后好像听别人提起过:何凡不知道在哪里得到了一笔钱。
又不知道是多久,何凡在喝酒中毒,经医院抢救无效后死亡。警方根据线索最后找到了刘光。
“我承认一切都是我干的,”刘光看着面前的法官。“但你们不应该找我。”刘光知道他的行为非常冒险,但他仍抱有那样一丝希望。
“我申请时间证明。”
座下一片哗然,一个公然承认自己罪行的人,难道又要把罪行推脱给别人吗?
“作案的的确是我,但不是现在的这个我,而是那个时候的我,你应该判他,而不是我。”
这一片大小声里,法院同意了他的提议——他也有这个权力。
“对,的确是我”作案后的刘光看着真正的刘光,明白了什么,“但你们抓的也不应该是我,而是作案未遂的我。没有他的动机,我为什么会去害他呢?”
作案前的刘光也被传唤到了现场。
“那你们这么来说,还不是应该审判现在的我?”作案前的刘光滔滔不绝的开始争辩,像极了一位备好了稿子的选手,对另一方观点进行驳斥。
三个刘光,现在的,以前的,更以前的,上演了这样一出闹剧。刘光抱着堪称可笑的希望——他妄图钻法的空子。
底下议论纷纷,有人讥笑,有人谩骂,还有人保持着旁观者的沉默。
最后,法院判处作案的刘光独日罪,并以维持秩序为由(执行后,现在的刘光将并不存在,但另外两个刘光却有对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一个人的记忆),清除了除刘光近乎所有记忆。判决生效当日,作案前的刘光成了一块黑色的石头,而作案后的刘光气化成了一股白雾——他永远留在作案的那一天。
刘光知道自己赌输了。
而现在记忆的恢复,可能是因为罪行的执行期限已过,又或是其他种种。他可能打破了循环,又或在循环之中。
可又怎么样呢?
无论怎么样,他到底都成了被时间禁锢的人
他到底,是被时间禁锢的人。
——by Leo 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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