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命也不信

罗玉凤的一篇文章《罗玉凤：求鼓励，求祝福》讲的是他从重庆綦江老家一步步到美国的故事，心酸和痛苦，挣扎和无助，更多是，她不信命，一步步努力到今天。她说他母亲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这就是你的命，你要信命。这句话，好像也有人这样对我说过，那年我初中毕业，去外婆家看她，聊天中，她说，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干嘛，有份工作，有碗稀饭吃就差不多了。让我听了很沮丧，我原本还打算告诉她，我要一步步尽最大努力把这条路走得更好，因为有人这样走通了。‘

那个人是我的小姨，很小的时候我就记得家里的书柜有很多书，什么《名利场》《伊豆的舞女》《雪国》《张学良与赵四小姐》。。。她老是拿着无数的书看，连带着我也开始看名著，一本本的浏览阅读，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生活不仅仅是我脚下的那片土地。小姨老是跟我说，人啊，是命也不是命！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顶替父亲的工作，所以只能拼命念书，第一次高考差一分，第二次居然差了十几分，她还想再复读一年，但是家里的大哥不允许，于是带着强烈的遗憾读了重师，家境贫寒，所以不得不上课的时间也拿去做家教， 于是毕业了也没能及时拿到学位，本来家里的教委亲戚可以帮忙安排份老师的工作，可是在毕业之际居然亲戚因为生病去世，教师的职业和她失之交臂，然后又去做代课老师，这一做就是五年，又去做保险，社区等各种各样的工作，在无数的职业中轮回挣扎，始终怀揣着教师梦，终于机缘巧合，允许做过代课老师的人考教师，这一次，终于握住了她要的东西。每当沮丧与梦想失之交臂的时候，她老是说，人啊，你不得不信命，命里无时莫强求，然后拿起手中的工作。机会有可能降临时，又开始磨拳檫掌又惴惴不安，最终圆梦，她叹一声，人啊，信命，也不信命。

《等风来》程羽蒙说：我知道有些人的生活，是在壮阔的大海上扬帆远航，但对我而言，生活只允许我在马桶里活出惊涛骇浪，即使航路险峻， 我闯过万难千关，也要值得激动的自己鼓掌。于我而言，信命和不信，是一个玄妙的事情，就像在十岁的时候，感觉有种莫名的自信和张扬，命运就在脚下，渴望十八岁，以为那是很遥远漫长的事，以为没有什么地方不可以到达，可到了二十岁便知道世界有无数地方不能抵达，有无数阻碍难以跨越，即使穷尽一生。又开始怀念十岁的心境，恍然如眨眼，不过又一瞬，觉得幼稚又可笑，十年就这样没了。由不信命，到信命，是一个过程。那是我终于看清自我，都是沧海一粟，平凡的一生。

我十二岁开始定下我决定一生从事的职业，并且一直暗暗揣着它，时不时拿出来晒晒太阳，唯恐忘记曾经那么渴望的事，从讲到不讲，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总有人给你泼冷水，你不行的，你做不到的，你没有那个命，到默默不发一言，低头专研自己的事，因为我慢慢懂得，做比说更重要，信了命，明智的知道很多事自己做不到，不信命，那是因为知道，能够在有限的空间里改变这样的格局。

《悟空传》是我前面很喜欢的一本书，他在序言里写：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初看我以为这是反叛与不屈，桀骜和不驯的故事，慢慢的我发现，这恰恰是一个屈服的故事，“我要天下再无我战无不胜之物，他忽然觉得累了，方寸山那个孱弱而充满希望的小猴子，真的是他？从齐天大圣敢于斗天地的一腔热血到天庭中的弼马温，再到花果山孙大王，他不愿屈服于命运的魔掌，想要挣脱露出的凶狠面孔，再到他在佛门中渐行渐远，远离他真正热爱的一切，永远！终究屈服于命运！终究，无法回头，回头无岸，就好比神仙原来是容不得世上有能自主自命的生物的。无论是佛，神，人，都要屈服于飘渺却又存在的命运，妖也要被带个金箍棒禁锢，他不再是妖，是命运的傀儡，大圣不再是大圣，大圣是悟空，悟道，得道，终究空，无法看到命运究竟在那个地方张牙舞爪毫不留情地撕碎你的所有。所谓成佛就是消亡，西天就是寂灭，这一场精心安排抵抗命运而后失败的自我谋杀。

我曾像大圣，过了自主招生，春风得意马蹄疾，以为能够抵达，再如悟空，终究竹篮打水，再到如今，能力之内做到最好，用尽全力着手眼下之事。不回头，虽然也无法回头，我以前始终在后悔没有出国交换，没有能够多读书，多阅人，后来我想，为何要让一个无力作为的人去看年少的梦想，无法回头便不要回头，命运虽不可抗，仍要学会自我救赎和解脱。

我们从出生就被教导这个可以，那个不可以，在惊讶中习惯，在习惯中无穷无尽的加厚自己的面具，变的卑微，圆滑和遗忘。有人开始抵抗这，觉得命运不过如此。有人开始习惯这唯唯诺诺而加厚地教导给后人。无数人信命，无数人不信命。

我信命，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