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步芳草(下)
昭君帽.jpg林甫煌道:“在下姓林名甫煌。”心想:“真是一名奇怪的少年。”
那少年背对着他,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走了。
林甫煌自己看着霞光中的东流江水,一时入神,片刻之后,霞光渐渐消散,只听林甫煌自言自语道:“你我相交一场,意气相投,今日就借这江水再送先生一程,明日我会启程赶往北锋山,完成托付,此后……”他嘴角一抿,似乎已打定主意,径自转身下了亭。
他走了一路,将近客店,正是晚饭时刻,便往道旁一家饭店来了,此地来往商旅通行,这家店门面虽是不小,竟也熙熙攘攘坐了好多人,林甫煌不喜热闹,但大半日没吃饭,也有些饿了,便随店倌上了二楼,他一扫眼,只见二楼正中,坐了五六个军士模样的人,正在大吃大喝,林甫煌皱了皱眉,选了靠边的一张小桌背身坐了,随那店倌去做几样小菜。
他知那店伙忙碌,提起桌上的茶壶,自斟自饮,正端坐等候间,只听那店伙一声喊,“客官里边请。”又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低声道:“要一份素面。”林甫煌不禁侧目一瞧,只见来人头上一顶昭君帽,皂纱掩面,身穿绛色长袍,外披一件灰布长褂,左手握了一口长剑,风尘仆仆,似是一名江湖人。那人向堂中扫了一眼,径直向林甫煌前面一张桌子走来,林甫煌隐约感到皂纱后的凛冽眼神,他顺势回过目光,低头喝茶。
只听嗒的一声轻响,那女子将剑放至桌上,背对林甫煌,坐了下去,也是倒茶自饮。林甫煌看她动作干净利落,心中不禁赞了一声,“好个不俗的女子。”再看那女子布袍陈旧,多有磨损,不禁想:“如此大好儿女,竟也流落江湖,想她日日奔走辛劳,餐风饮露,世道衰微,以至于此。”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长袍也已磨损不堪,出来多时,倒是浑然不觉,不禁想:“哈,倒是我想多了。”不多久,店倌上了两个小菜,并两只饼,他腹中饥饿,提筷便吃。刚吃几口,隐隐觉得背后似有人靠近,他凝神戒备,筷上却是如故。果见一名军士,提了一杯酒,醉态朦胧的从他旁边而过,摇摇晃晃向前边那桌走去。林甫煌心中暗叫不好,只怕那军士要找这女子的麻烦。
他一时着急,却也不好妄自动作,只得凝神应对,稍有不对,便好出手相助。果见那人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笑嘻嘻地道:“娘子有礼,我们哥儿几个敬你一杯。”他低头一看那女子衣衫破旧,又看桌上空空无一物,吼道:“店家,来来来,快给这位小娘子来一斤上好的蒸肉。”
那店伙听他呼喊,忙应声去了,他嘿嘿咧嘴一笑,道:“屋里闷得慌,小娘子将这帽子摘了罢,啊,哈哈。”背后那四五名军士闻言,也是一齐嘿嘿大笑,吵吵嚷嚷,快快,是啊,吆喝着从旁怂恿。
那军士见众人吵嚷,更增胆量,哈哈一笑,自己伸手便去摘那帽子,林甫煌见他动手,不由得站起来,大喝一声:“放肆。”只听桌上噼里啪啦一阵响,原来他桌子拍的太使劲,桌上茶具尽皆倾倒,茶水洒了半桌。
那军士被这声喝吓了一跳,转眼看向林甫煌,怒道:“老子他娘的,呃,关你屁事。”他怒目腾腾,就要向林甫煌走来,身后那几名军士见状,也站起身来。
便在这时,只听那大汉“啊”地一声惨叫,倏忽轻微一声刀剑开鞘的声音,那柄长剑半出鞘,已搭上那军士肩膀。那军士腹中吃痛,眼看颈旁剑光清寒,再顾不得肚子吃痛,登时额上冒汗,酒醒了大半,道:“娘子饶命,小的,小的有眼无珠,惊动,惊动了芳驾,实在实在……”他还要编几句好听的话,可是脑中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急的冷汗直流。
那女子一声不吭,收剑入鞘,剑尾顺势一摆,掠上那酒杯,只见那酒杯平平飞出去,砰地一声,远远撞在门柱上,洒了开去,偏巧那店倌端着一叠热气腾腾的蒸肉上来,被这酒一洒,眼看情势不对,又慌忙猫了腰,下楼端回去了。
那军士看这下功夫,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双目翻腾,看见林甫煌站在,蹭蹭向前两步,道:“弟兄们,这穷书生惹到我了,给他点儿颜色。”
又听得砰地一声细响,原来是那女子同样敲了一下桌子,冷冷道:“不想吃饭的,出去。”那几名军士面面相视,终于不敢妄动,便在这时,只见一名胖乎乎的人走上楼来,赔笑道:“军爷息怒,客官息怒,啊,呵呵。”
那名军士乱骂了一声,由店老板扶着,走回去坐着吃饭,果真连大笑一声也不敢了。
林甫煌见这女子震慑住众军士,心中放心,吃了饭,并那女子的账一并结了,出店去了。正走了没多远,听得身后浅浅的脚步声,他回身一看,正是方才那名女子。
“接着。”她一声低呼,手掌起落,三枚铜钱并作一线飞来,林甫煌伸手一接,只听叮叮两声清响,三枚铜钱已握在手中。那女子见状,道:“多谢,告辞!”
林甫煌回了一礼,见她走远,想:“她扣桌一响,是还我出声相助,飞钱道别,是为了还饭钱,江湖儿女,率性而为,倒是我将人瞧得小了,哈。男儿做事,也该当这般干脆利落。” 他一念自觉,竟也激发出几分豪情,大踏步回那客店去了。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果见天色清朗,并无一丝阴云,他简单吃了些汤水、面饼,便即上路,不久便到了桥边,下马步行。
此时朝阳初升,映在江面之上,江水在稀微微风中,涟漪微荡,极目远眺,只见远处江面之上,飘着一群野鸟,朝阳透过云纱,散出霞光万道的景象,林甫煌一时看的呆了,自言自语道:“不想江上日出,竟也是这般壮阔!”他不多停留,过了桥,果见昨日那书生所说的官文,沿了路,直向定州。
这一回倒是吃住歇息,并没有生出什么事端,果真不到两日,已到了定州地界。定州城都繁华,商旅往来,林甫煌却无心游逛,歇息了一晚,便即启程,无意路经一座寺院,只见香云弥空,信众聚集,隐隐又听得庄严的诵经声,上前一看,原来是正解寺在做观音菩萨出家的法会,他心里默念了几句,直向北方远山去了。
如此策马沿路走了多半日,过了一座水镇,又向前走了二十多里,见地势起伏变化,已进入山区了,又走了好一会儿,两侧山势逐渐变得险峻,马行不易,只有沿沟谷一路可行,他看地上车马痕迹,显是有行人往来,当下继续沿路深入。
走不多时,忽见一巨石横亘谷上,贯通两侧山脉,庞然是一座天然的石门。林甫煌心中正感叹造物之神奇,只见巨石之上,赫然刻了“北锋山”三个大字,笔力苍劲,虽是石上刻字,但笔行流畅,竟似无丝毫阻碍,心中不禁感叹:“这划石开峰的利器,该是何等锋利!”
待到走得进了,一看这大石离地足足三丈有余,又不知是何人竟有如此功夫,能凭空在石上刻字,他初时游学在外,尚有几分文武自得之感,此刻见这功夫,方才体味到自己修为之浅薄。他虽感叹这涛涛江湖之中,不知又有多少英雄豪杰!然而少年意气,并不觉得气馁,反而见得此等开阔境界,更生昂扬之志。
更何况这北锋山就在眼前,只要找了鲁姓的铸剑师,将先生之遗言等交待,也算是完成交托,不枉相交一场了。他心中舒畅,觉得那马儿似乎也行的更快了些,便在这时,只听谷中隐隐传来“叮、叮”的金铁之声,心中一喜,直又走了二里地,这声音仍是幽幽不见踪影,心想:“这是空谷传声,所以格外绵远,待我试他一试。”
只见他双掌清拍三声,“啪,啪,啪”声音传了开去,他细辩声音,只等那声音再回转过来,便能探得谷地深浅,岂料静待了片刻,这声音就此消散,竟不见回音。他自笑一声,按下急切心情,任马儿自由前行,过不多时,只见谷地尽头,竟豁然开朗,烟雾袅袅,现出一座聚居的村落来,他眉头一展,翻身下马前行,道:“难怪不闻回声,原来此中竟别有天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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