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贾老爹去世下葬的当天晚上 ，贾家儿子媳妇就开始互相撕扯，叫骂声打破小村庄惯有的寂静，狗汪声连成片。
八十多岁的贾老爹心脏病复发，只剩下一口游气之际，被救护车直接从城里拉到乡下，这是他的遗愿，后事回老宅办，也算是叶落归根。
上午棺木埋入土，七大姑八大姨等众亲戚吃完午饭陆续散去，至此，有关丧事的仪式基本结束。
太阳西斜，贾老二媳妇连声催促结账。贾老大喝多了酒，满脸通红，舌头打鼓，说话含混不清。
老大媳妇被催烦了，冷着脸，没好气地说，账本放在家里，哪个想得起来天天随身带?明天结账就等不及了，是钱会少一分，还是天会塌陷一角啦？
老二媳妇抽抽嘴角，鼻子哼了一声，老头工资少了多少，瞎子吃豆腐一一心里有数，我把话撂在这儿，今天必须把帐算得清清楚楚。
大媳妇听闻此言，拔高嗓门怼过去，于是，两个女人你来我往 ，唇枪舌剑。
02
贾三小玲嘟囔着嘴劝说两个哥哥，可是，两个哥哥嫂子哪会把她放眼里，依旧吵吵喊喊，老大媳妇要证明自己硬气，当即喊车去城里的家拿来账本。
贾老爹住在老年公寓期间，工资本自己保管，生病住院一个月，老大接管老人的储蓄本，并从工资本上支取治病、护工和生活开支等各种费用。
老二两口子在省城照顾儿媳做月子，人不回来，倒是心心念念老爹的储蓄本，几次直言不讳地放话：老大两口子精明又小气，少不了变着法子把老爹的钱挪到自己口袋。
老大两口子听闻这些话，嗤之以鼻：这两人真是好笑 ，老头要死不活的，他们不闻不问，反倒早早晚晚惦记这几万块钱，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与其这么不放心，干嘛不回来?
老大老二就这么隔空一趟来一趟去地攻击彼此，直至老爹病逝，那接下来就得“亲兄弟明算账，没得什么好客气。”
03
整个丧事，从一张纸到一桌饭到棺木的装订，所有开支均由家宴专职操办，家宴开出明细单，老大老二都没有异议，当即付清费用。
等于说老爹用自己的钱给自己办理后事，还结余两万多，这时，老大拿出账本。
老大做事一贯仔细，某天某日买什么花去多少钱，账目记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老大带着老花镜报数，老二戴着老花镜低头计算，包括护工工资，一共花去6926.5元。
老大刚要把剩余的钱一分为二，老二媳妇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你说用多少就多少啊?
老大重新摊开账本，拍打着密密麻麻的纸页，什尼叫说用多少就多少，帐目记得清清楚楚，还有什么疑问?
老二媳妇冷笑一声，哼，别拿账目说事，无凭无据，我可以把一万记成两万。
老大媳妇放下端着的茶杯，拿过记账本在二媳妇眼前晃动着，白纸黑字你不相信?哪个如果多记一分，就当作买药吃。
二媳妇把手一挥，别跟这赌咒发誓的，没用，空口无凭，得把所有开支的发票拿出来，包括三元一块的肥皂。
站着坐着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应答。
04
有哪个买三元两元的袜子和肥皂之类，想得起来开具发票?
很明显，二媳妇这是故意找茬 ，让老大两口子下不来台。
贾小玲患过小儿麻痹症，选择息事宁人，歪着嘴巴，打着手势，劝说三嫂不要较真，赶紧结账睡觉，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
二媳妇认定自己有理的事情，一贯一条道走到黑，不拿出发票就不认可这笔账目，一块钱也不行。
老大媳妇暴脾气，不甘示弱，于是，两个女人指着对方叫骂，惹得左邻右舍半夜跑过来，劝和的，幸灾乐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有。
贾家两个儿子都是软耳朵根子，胆小怕事，连自己的主也做不了，还敢约束婆娘?亦步亦趋地紧跟自家婆娘身后，还担心自己脚步太慢。
总不能一直闹到天亮吧?有人把村里说话有份量的长辈请过来 ，终于把这几千块钱摆平。
第二天早上，这件事传遍村庄的角角落落，给村民增加了可口的谈资和笑料。
贾老爹断文识字，后来又去城里做生意买了房子，这在农村同龄人中属于凤毛麟角。
这两个儿子，一个吃公家饭到退休 ，一个在城里开厂，因此，提起村东头的贾家，哪个不伸出大拇指啧啧赞叹?
05
老大老二两家结怨，也不是一天两天，由来已久。
十年前，老大给儿子买婚房，手头紧张，伸手跟老爹借钱，老爹宝贝大孙子，背着老二拿钱出去。
老爹一次酒后说漏嘴，于是，二媳妇紧追不舍，问倒底拿出去了多少，老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五万。
二媳妇不相信，又旁敲侧击问大媳妇，同样 ，大媳妇也是一副讳莫如深，吞吞吐吐，说出截然不同的数字。
二媳妇向来喜欢推理分析，经过多方打听和求证，言之凿凿地得出结论，老爹拿出的数字不低于十万。
于是，二媳妇愤懑不平，人前背后，对老大媳妇各种谩骂和诋毁，倘若不是花言巧语加哄骗，一向把钱看得死死的老爹，怎么可能出手如此大方？
从此，两家结下了梁子，在他（她）们眼里，对方是耍贱算计的小人，其人品简直马尾串豆腐提不起来。
间隔三年，老爹所住的城中房子拆迁，由60换成90平方。
二媳妇要老大归还借老爹的钱装潢安置房，老大说拆迁款装潢新房绰绰有余，两家意见不一致，为此又是大吵一架，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06
老爹死后，村里有威望的长辈出面，老大老二才把老子留下的几万元分结束。
别以为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更大的矛盾还在后面，直至闹到井察上门。
两家人为钱，几乎一夜未睡，第二天却依然精神抖擞。
太阳从东边升起，红彤彤的脸跃出树梢，老大家拎着包准备进城，二媳妇拦住了他们，说择日不如撞日，还有事情商量。
他们站在门口，半天不进不出，也不说话，二媳妇直言不讳，要把老爹留下的房子卖了分了。
老爹尸骨未寒，就急不可待地卖房分钱，你们还有人性吗？这些话在老大喉咙间滚了几下，但没有滚出来，他不想吵架。
大媳妇忍不住嘲讽几句，二媳妇充耳不闻，反过头捅了捅老二的胳膊，老二连着吞咽了几口唾沫，终于说出盘算：乡下三间青砖红瓦房给小玲，城里套房挂网卖，房款他四分之三，老大得四分之一。
什么？大媳妇瞪着眼睛，一下子蹦达起来。
老三小玲身患小儿麻痹，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也嫁在农村，老宅值不了多少钱，分给小玲，她没有意见。
可是，那套城里二居室，学区好，眼面前市值靠近300万，老二凭什么得大头他得小头?这不是明晃晃地抢钱吗？
巨款面前，有多少人能做到无动于衷?那不得拿出舍生忘死的劲头去抢夺?
07
老二给出的理由是他家当初拿钱出来装潢安置房，而老爹又贴钱老大家给儿子买婚房。
老大认为，他一家照顾老爹几十年，而老二极少关心老爹的衣食住行，这可以暂且不谈，同样是儿子，应该平均分得房款。
两家人互相不认可对方的说法，从争吵升级为叫骂，从早上到下午，依旧分不出个高低，其沸沸扬扬的程度犹如房子着了火，几乎一个村庄的人都来围观。
依旧有人推荐村里长辈来主持公道。
一圈人围桌而坐，老二胸有成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是老爹留下的遗嘱，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得四分之三，老大得四分之一。
大媳妇撇手要抢，老二早有准备，缩回手护着，好像他紧紧捂住的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二媳妇在一旁帮腔：抢什么抢，天掉下来啦？
大媳妇反唇相讥，你一句我一句，又吵了起来
长辈站了起来，作势要离开：让你们慢慢吵，从早吵到晚，从晚上吵到天亮，吵个够，骂个够。
两个婆娘这才住了嘴。
长辈伸出手，半晌，老二才把遗嘱递了过去，同时嘟哝着：不怕撕毁，我复印了五份呢。
老大两口子连忙凑上前，只看一眼，大媳妇就猛然拍打桌子：我呸，你两口子老奸巨猾，简直不是人。
08
遗嘱上，日期是2021年10月26日，那时老爹还在老年公寓，神志时而清醒 ，时而糊涂，不到一星期，心脏病复发，被老大两口子送去医院，直至去世，都没有说过一句周正话。
老爹住院的日子，错不了，有住院单据证明。
也就是说，老二在去省城之前，先下手找老爹写遗嘱，那么，老爹心脏病复发就有可能被刺激所致，因为，睿智如老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立遗嘱呢？而且，老大曾多少次探口风问及房子一事，老爹都避而不答，只有不住地叹气，两个儿子都是身上肉，不能帮一个害一个，留下骂名。
老大仔仔细细地看，遗嘱上有很多专业术语，显而易见，这绝对不是老爹真实的意愿，老爹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同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个劲地嚷嚷：假的，假的，老爹一辈子谨小慎微，不会立下这样的遗嘱，叫亲兄弟自相残杀的事情绝对不会做。
二媳妇挥舞着双手，叫喊着，你不要睁眼说瞎话 ，血口喷人，老爹立遗嘱是千真万确，有证人在场，违法乱纪的事情哪个敢做？
遗嘱究竟是真是假，在座的人根据自身的理解，做出不同的判断，老长辈也失去了主张，因为这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
09
老大老二两家各说各的道理，互相不认可 ，互相不退让，怒不可遏地数落、指责与谩骂，还不解恨，直接动手打斗。
大媳妇揭了二媳妇娘家的老底，二媳妇扑上前拽大媳妇的头发，大媳妇个子矮，低着头胡乱抓挠二媳妇的脸皮。
旁观的人赶紧上前，掰她们的手，分开的两人没多一会又撕扯到了一起。
劝架的人拉累了，走到一旁，纷纷嘀咕着：不拉了，不拉了，由着她们打，让她们打个够，看看究竟哪个本事大；都是城里人，识字又多，比农村妇女还能撒泼；乖乖，少见少见，看上去一个个人模人样，做起事来 ，啧啧啧……
大媳妇体单力弱，吃了亏，老大赶紧上前助阵，不然非得被秋后算账，老二也怕被骂成“活死人”，不甘示弱，挥拳相向。
终于有人报井，等井察到来的时候，老大捂住被砖块砸中的脑袋，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
上了年纪的井察要人送老大去医院，临离开时撂下一句话：什么狗屁嫡亲兄弟，旁人都不如，既然各不相让水火不容，那就走发律程序吧!
10
老大住院治疗，头皮缝了五针，老二请人送去水果篮，大媳妇当即扔进垃圾桶。
老大没有追究老二打伤人一事，老二媳妇估摸着老大并不是原谅她家，说不定在憋什么大招。
老二媳妇脑子好使，常常未雨绸缪，当初逼迫老爹立遗嘱也是她的主意。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不待老大病好出院，急匆匆地拿着老爹遗嘱去找专业律师，咨询打官司胜算的几率。
中年律师仅仅扫了一眼纸片，就说这官司肯定赢不了，首先，不说老爹神志是否清醒，单单这打印字，就不被发律认可，遗嘱必须本人真实意愿，就得主体人亲手书写；其次，三兄妹都是发定继承人，应该享有同等的权利，为什么单单撇下贾老三?发律讲究男女平等；另外，你说拿钱装潢这套房子，但又拿不出来证据证明这钱属于你，发律自然不会采信。
绞尽脑汁，心思用空，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二媳妇大失所望，垂直头耷拉着双肩走出律师事务所。
想当初，他们两口子轮番上阵，软硬兼施，老爹被逼无奈，才含着眼泪，活活抖抖地在他们拟定、打印好的“遗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11
二媳妇左思右想，不甘心“遗嘱”变成一张废纸，又拿着遗嘱找了几家律师事务所，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多得房款彻底没戏。
二媳妇那边马不停蹄，大媳妇这边也没有闲着 ，她更加愤懑不平，不但没吵出个高低，人又被打，还贴钱住院，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她同样找了律师，听说老爹立下的遗嘱等同于废纸的刹那，就差高兴得跳起来，多日的晦气一扫而空。
兴奋过后，转念一想，这三分之一房产怎么到手，那贾小玲走路歪歪扭扭，说话也不利索，指望她出头一起对付老二吗？想都别想。
房款如何最大化呢？
老大老二两家媳妇，都在辗转反侧，苦思冥想，最终居然不谋而合，想到一起：无需打官司走发律程序，干脆私下解决，卖掉房子弟兄两人平均分。
可怜老三贾小玲，既老实巴交，又不懂法，只知道嫁出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两个嫡亲的哥哥说要把乡下的老宅归她一人，还欢天喜地，以为哥哥偏爱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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