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来就是＂欠揍小孩＂

      今天，我这里的雨一直下，下个不停。现在还在下。我听了N遍李志的《下雨》。

      上午放学后大约有十分钟了，我坐在办公桌前。同事一句：＂你要找老师就要进来呀。＂

      我抬头看到那个孩子，抱着书包蹲在门口的孩子。他应声提着书包走进门来。是我们班的学生，二年级的一个男孩子。我站起身来迎上去，发现了一张哭过的脸。

      ＂你怎么啦？＂我一问，孩子眼泪就止不住了。只是哭，话说不出口。

      我拿下他的书包放椅子上。拿面巾纸擦他的脸。

        又问：＂能告诉我吗？＂

        还是哭，话说不出口。他转身拉开书包，拿出上午刚发下去的语文考卷，递给我。

        62分的大红字，是我写的。我打开考卷，看了一下：＂我没有改错的地方呀。＂

      ＂爸爸会打我。＂他泪崩了。

你生来就是＂欠揍小孩＂

      ＂我不是跟他说过，不能打你吗？＂

      ＂没用的，他打我，用木棍打我。＂

        我鼻子酸了，咽了一下口水，对他说：＂你先别哭，别急。我打电话叫你爸爸来，我当面跟他说。＂

      ＂我去打电话，你先把卷子上会改的地方改过来。等下爸爸来了⋯⋯＂我没说完，小男孩儿就用手抹抹脸，拿出文具来。

        我到室外打电话，说孩子哭着来找我，说孩子怕你打他不敢回家。我说你来我办公室一下面谈吧。怎么着，也不能打孩子。对方说，他打孩子不是因为成绩差，是因为这孩子太不上心了，太不认真了，不应该错的他都错了。我说，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孩子他也很想学好、考好给你看呀。他需要你的帮助，不是责打。

你生来就是＂欠揍小孩＂

      我再次请对方来一趟。他说有事儿，不能来。放学了，下着雨，孩子们都回家了。他的儿子在老师办公室里哭，不敢回家。他的爸爸不能来。

      我只好在电话里多啰嗦几句也许对方根本不想听的话：打骂，是不能解决问题、提高成绩的。比考试更重要的是孩子的自信心、自尊心。要包容孩子的缺点，多点耐心教教他。他是个聪明好学的孩子，只要告诉他，他立马就改过来。

      对方也只能说几句谢谢老师的客套话，挂了。

      我走进去办公室，孩子的大眼睛望着我。我说，爸爸有事不能来。我跟他说好了，你哪里不会就问他。他会教你的。

      ＂他会打我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不会打了，我跟他说好的。＂

      ＂没用的⋯⋯＂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我抓着他的手。我看着孩子的眼睛：＂如果爸爸要打你了，你就打电话给，我再跟爸爸说。＂

      这句话，每个字我自己都心虚：我去要求一个爸爸不要打儿子。我，一个小学老师的话。该说的都说了，有什么鸟用呀？

      孩子泪眼模糊。

    ＂如果爸爸打你，＂我从喉底里硬撑出三个字，＂你可以⋯⋯＂

      ＂报警！＂两个字，我又吞下去了。

      孩子，我知道＂报警＂是没用的。非伤非残，没有死了谁。＂报警＂没人理你的。

      我帮孩子背上书包，他刚要走，又回头小声对我说：＂谢谢老师。＂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了。我阻止不了伤害，你向我求救，而我无能为力。

      当＂小学老师被曝体罚学生，家长表示理解不追究＂这样的新闻标题，赫然在目。而评论区里一边倒地理解、支持这种＂有责任心的老师＂时。我为被打小孩说句话，认为这个老师应该承担法律责任，都能在办公室里被群起攻之。孩子，你生来就是＂欠揍小孩＂。

你生来就是＂欠揍小孩＂ 你生来就是＂欠揍小孩＂

      一个小孩子，考了倒数第二名，我这个不负责任的老师没有留堂、没有罚抄、没有约谈家长，要求家长严加管教。反而，无力地请求家长不要责打孩子。

        我这么无力，怎么保护你？

        孩子，你走后。我在办公室里低着头摸面巾纸，怕人看见。我也会怕的。

          （2017年6月2日日记，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