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诚的综艺节目。
一
《康熙来了》在人们谈论中是个有点奇怪的节目,每次搞来一些人,聊一些正经的或不常被认为正经的话题,像是个访谈节目。看一看小s和蔡康永的对话和节目进行的方式,感觉是两个人的脱口秀,搞来一群人,坐在那里,然后配合两个人的脱口秀。
无论如何这并不重要,管它什么形式呢,对于喜欢的人而言,喜欢就好,“他们撒开了说”就是这个节目的形式。
康熙的话题似乎包含很多,说实话我记不清那些话题,也从未刻意记过,我唯一能不断确认的,是他们谈论话题时传递给我的感觉,因为对这些话题并非随嘴带过,而往往好像是拿放大镜瞄准它,做声情并茂的谈论,如果谈到性,或许就是瞄准器官和神经中枢。我觉得这样很有趣,有趣的人谈什么都会有趣。
观众笑了,仿佛他们做了奇怪的事情,用那么自然或者说大胆的方式。
人们约定不便言谈只可意会的种种话题,全部放在聚光灯下,主持人就是光源,所有来到这里的人必须被这个光源射中,用另外一种方式或者被引导到用另外一种方式交流,这种方式如何形容呢?就好像你一觉醒来在某个地方,发现人们都光着身子在走路,然后你为了不显得异类也脱下了衣服融入人群。
与现代社会大多数人的表达方式相比较,康熙的表达方式就是真诚,这本来并非什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只不过人们普遍没有,以至于听到真话会好笑。讲真话加上综艺节目的娱乐属性,完成了人们对某些话题借由他人之口来表达的满足感。
二
对康熙印象最深的一次,是AV女优小泽玛莉亚的到来,他们一本正经坐下来后,好好聊天,气氛正常得不像话,让我想起AV中做作的剧情铺垫,但这比看A片有意思多了,这是在摄影棚。一个AV女星“正常”的一面似乎让我产生了类似偷窥但其实说不清的快感,感觉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美丽女性与屏幕中那个淫乱的女人变得陌生起来,而这让那些画面更有张力了。
不管是性还是吃饭,我们对每一种感觉有彻底释放的需要,不是吗?可是我们早已经不是这样了不是吗?我们是正常的人吗?
我记得李敖在康熙来了的节目现场说到自己再也无法射精了,这位年事已高,但实在放心不下年轻姑娘的学者,我替他感到过一丝难过,人生除了做学问,连这点乐趣都要打折扣。或许是被吓到又或许是面对一个老年大叔真的听不下去了,小s打断他,用惯用的完成一个梗后假装赶紧收回的笑容说,不必表达得这么详细,这个笑容像是某种对于表达效果的感激和点到为止的圆满收功,我十分喜欢,女人们像那样笑时,我都会十分喜欢。
康熙来了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于正常的理解和对大众的对抗。
三
也有很多人不喜欢康熙,这个节目对他们而言可以描述为 反复请反复出现的明星,小s反复吃明星豆腐,小s和蔡康永互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等等,我并不清楚这群人的想法和思想层次,这群人或许很有知识,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对于真诚的理解是残缺的。
我眼中的真诚,是对所有对象用世事如常的心态去表达它,直到表达的界限,然后表达“我不知道这里该如何表达”。
我眼中的康熙,带着明确的传播目的,即使是用自言自语的方式,也一定是在人群中自言自语,无比健康的心态。在现实的框架里随心所欲的表达,包括对于框架的表达,表达者没有计划过自己下一句会讲出什么话来,而只做想法的陈列与直播。或许说了一些所谓多余的话语,但正如阳光下有光、影子和黑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阳光下,这一切才是正常的。
这与我是否经常看它,或者与我是否需要它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与我对身边发生的一件事情表达看法没有本质的区别。也许有一天我会在某种情景下再看一看这个节目,但即使我永不会再看,我也会记得,我的笑点曾经在那里出现得比较多。
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好像哪里有足够的真实,哪里就有足够的笑点。这本身也是一件好笑的事情。
四
在某个角度看,康熙的录制过程是一场直播,不管是主持人与嘉宾的对话还是主持人之间的默契,都在聚光灯下接受每一秒录制时的瞬时呈现,真诚无法靠剪辑创造或者还原。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综艺节目让人反胃,主持人无比认真用力的撸出高潮,或者无比煽情的为某种情绪营造氛围,并且留一只眼睛关注气氛的变化,顺理成章的完成拙劣的演出。他们应该被作为嘉宾,让蔡康永问一下“在屡屡强嗨的过程中如何保持人格的完整”。
用力与用意的区别在于,用意者根本不在乎是否真的用到了力,而只在乎是否完整呈现了本意,完整或许意味着不完美,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拼命的使用修辞,就会让你的表达更真诚吗?
我看到很多人都努力的活在一个又一个修辞中,用力的刻画一个高潮接一个高潮,接下来只能更加递进,微笑大笑后必须发疯。他们不理解为什么简单真实是最好的表达,他们其实也用不好修辞。
五
对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喜欢康熙的人而言,最直观的描述大概是康熙在不断的用一个又一个话题告诉他们应该如何交往和处世,才能让他们像看节目一样轻松而快乐。在开心的时候表达开心,在难过的时候释放难过,在尴尬的时候告诉大家你会尴尬,并且光明正大的寻找一个台阶,在愤怒之前作出提示……在骄傲时可以昂着头寻求赞美,在自卑时直面人们的目光并表达对自卑的不容侵犯……在爱的时候扑上去,在恨的时候干脆的离开……
我想起马佳佳有一次提到过“新女性”这个描述,她用了很多形象的描述,比如既不装清纯也不浪,聪明幽默,能学会玩,不婊不矫情,不输出凝重感,热爱性生活……这当然不是说女孩子照着做就是所谓的新女性,但是对于任何事物的态度必须是明晰和独立的。如果不那么具象或者说不那么行为具象的话,新女性和伪新女性大概经历的心路历程为“依赖---受伤---麻痹(伪新停在此gameover)---直面内心---思考---刻意标榜爱恨(伪新停在此gameover)---旅游与交际---独立思考---独立经济、情感、性---不拘于形式的爱生活---笑对未知的可能性”。
还可以举很多很多的例子,用很多很多类似的描述,因为所有行为与想法其实都是一一对应后陈列于世界,你用不着撒谎,也无法撒谎。世世代代的聪明人都从某个角度表现得类似,即使行为千奇百怪,而绝大多数傻瓜也容易被预料,即使装神弄鬼。
康熙教给观众的,是听取内心真实的声音,然后任意呈现它们。
六
如果不是听主持人说,我也从未留心过康熙已经经历了十二年。心想居然十二年了才结束,更多是唏嘘,虽然它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有意思的节目,我在闲时看过很多集,但是已经很久不会刻意去看了,毕竟我已经过了需要一个又一个话题来提醒我应该如何生活的阶段,况且它也不过是我接触的众多事物中的一件而已。
我不知道有过多少人,还有多少人需要这个节目。它带来的影响无法被量化,那些有趣的和自说自话的声音,谁知道它们被谁记在心里过?
其实康熙早可以结束了,该说的话题已经都说够了,想要传达的想法也足够独树一帜了,现在留下了十二年的记录,没有必要再去重复,甚至已经无味了。
娱乐本身根本不应该也无法成为一个优秀节目的宗旨,娱乐是一种道具,也是对支撑它的内容本身的反应,而内容最重要的属性就是真实。当你留下了足够多的内容,要么就换一个层次去表达,要么就重复,但却不能降低层次去追求肤浅的东西。而重复往往是难受的,提升层次对于一个既定节目的调性而言又并非一定正确。不如索性干脆做另外一件事了。
所以不得不像寿终正寝般的结束了,十二年的故事如同一本书,大把的光阴就这么挥洒了。庆幸的是故事即使冗长,而讲故事的人始终如一。
认真的人都会发现,其实他们一直以来说不同的话,做不同的事,而重复着同一种思想。
七
而我们为什么更愿意接受一个又一个话题,而不是对于某种思想的描述呢,大概因为思想的重复本身是枯燥的,何况我们有对于娱乐与幽默的形式的需要,我们大概都是自私的人,需要先接受容易接受的方式,然后再去考虑是否接受某种思想的传播。或许也是出于对每一件与己相关的事情的功利,我们只看到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于是期待从具体的故事中找到可堪借鉴的办法,又或者需要从切身相关的具体事情中得到快乐。我们有幽默和玩笑的需要,有对情感的需要。而真正有不变价值的,只是那么几句话、几个观点或者一个观点而已。
大多数人们喜欢一个故事胜于简明的道理阐述和明确的行为指导,虽然二者都带着明确的说服的目的。似乎写文章的人无论要表达什么,都喜欢从已经发生的故事说起。几句话就能讲明的立场,要用一个故事托出来。人们好像更容易被已经发生的事情说服,而对干巴巴的逻辑一二三并不愿意深究,甚至嫌其虚空。
其实每个作者心里都有要说的那几句真话,多余的部分,不过是作者和读者都需要的某种“快乐的矫情”,这种矫情的确让人愉悦,就好像在按摩房里开重要的会议。
然而,重点不在于这种矫情是否必要,而在于我们是否意识到自己对于情节的需要。
八
我想起其它一些表现形式,比如一些脱离了话题的超现实的随心所欲的表达,比如某些小众的音乐、某些绘画等等。这些作品对人群的理解力有更高的要求,或许也并不在乎真的会被随便什么人理解。甚至一些被称为荒诞现实主义的作品,似乎只为追求自鸣而存在。在思想传播的前提下,我们无法评判或者假装能够评判某种表达方式的好坏。但至少,我们应该能确认,那些不放弃人群的,能够让人群清晰感知和理解的表达,有重要的启蒙的价值。我相信所有启蒙的方式都应该是足够幼稚的,它们要用耐心和包容,给一个新生儿足够的自信。
康熙已经足够完成了传播其思想(或者说某种生活和处事观点)的功能性的需求,再多余实在没必要了,正如前面所说,现在或许是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了。
九
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不再关注这个节目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这个节目的成功。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人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多的困难需要面对,这是一件充满希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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