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孑逸
又到了乍暖还寒时候,仿佛又进入一个未曾冬眠过的料峭寒冷,走在巷子的一角,看到小城的炊烟袅袅,仿佛回到我依依不舍的故乡。那里有暮色苍茫里的炊烟。
在我幼年时光里,一家人围着火炉,红彤彤的火光照亮墙壁,男女老少脸颊上呈现出来的无言的幸福。不论家徒四壁,还是小富即安的家庭,都会在乍暖还寒之际燃上一盆柴火。从山上拾取的树枝,汲取自然精华,吸引宇宙万物之养份,烟火一点儿也不呛人,如碧空里的一朵云 ,轻盈而洁净 ,超凡脱俗之感 。尤其在暮色苍茫的山顶 ,一座乡村仿佛就是水墨丹青画里的一副山水画,在暮色的映照下,恰似云端垂落下来的一块幕布,掩盖春意阑珊即将来临时突然袭击的寒气。
那些年,暮色里的柴火最暖和的要数老大娘家。
印象中,她花甲之年 ,却和耄耋之年一般衰弱,也许是因为她刚刚从第一任丈夫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熟人介绍,嫁到我们村的赵烨家)。话语里满含人世沧桑,走路蹒跚,声音低微,时常眼泪汪汪。
她是水族,年轻时就喜欢围上一个头巾,四五十岁时,就像一个老太太。所有人不知道如何称呼,就随口叫了她老大娘。
尤其是暮色苍茫时分,很多人吃完晚饭,就会到她家去烤火。去她家一是可以烤火,烟雾缭绕,屋子好像矗立云端,青瓦灰墙,刚好形成映衬。二是她家长年累月只吃素菜,基本不买肉,因为家贫,值钱的东西都变卖成钱了,一年四季都是柴火煮饭。
老大娘一年四季只穿一套衣服,冷了就把棉服穿上。每个到她家去烤火的人,回来仿佛是去看一场话剧,各种讽刺她的处境。
“人穷么就算了,还不长志气,她儿子出去外面偷人家东西被抓了”。隔壁王阿姨去她家回来后,到处传扬她家的丑闻。
每次只要看到她家的柴火烟雾从瓦缝里露出来,就可以确定老大娘今天肯定是在家的。如果没有烟雾,要不就不在家,要不就有事情了。
她家从来不关门,走在马路上就可以看到火焰一股股往上延伸。这是她家唯一的光亮,也是唯一让人温暖的港湾。
日子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天冷了就穿上棉服,天黑了就烧柴火做饭,一天两餐。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蹲在大门前使劲哭,哭过后回答别人说亲戚过世了很伤心。
不变的烟火,变化的是不断布满皱纹的脸颊。
时间一晃而逝,二十年走过来了,老大娘更是衰弱不堪,我恰巧乍暖还寒之际回去,没有看到屋檐上的烟雾,更没有看到屋子里照亮她愁苦一生的火焰。门紧闭着,仿佛许久没有人居住似的。
好奇老大娘为什么不在烧柴火?
听领居说从去年以来,很少见她出门抱柴烧火,烟火气息也若有若无的样子,甚至有时几天不见一点烟雾。
等到隔壁的邻居叫她的亲戚来看时,才发现老大娘身体已经僵硬至极,也许是两天以前,她早已没有了气息。
这股暮色苍茫里的烟雾,从此不再随风飘荡,消逝在人海浮沉里。正如她的命运,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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