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陆地上的人类来讲,海洋无疑是一种伟大的存在。有一种说法是,人类对海洋的了解程度和人类对宇宙的了解程度一样,都处于无知的阶段——或者更甚,人类对海洋的了解还没有人类对宇宙的了解多。几百米甚至几千米以下的深邃海水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神秘和存在?几千米深处的深海,黑得犹如外太空——不,太空里至少还有恒星的光亮,而海洋深处,更多是一种无形无影的黑。这种黑,孕育出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也能吞噬掉所有一切对它心存畏惧的生物。
相对于海洋,人类是如此的渺小,小得如同沙漠里的一粒沙子。所以他们只能跪下,俯下身去,祈求乃至崇拜那一片无尽的蓝色汪洋。他们祈祷海面风平浪静,祈祷渔场产量稳定,他们无法控制大海的脾气,只能靠着祖辈相传的本事,尽量去揣摩并且避开它时不时的暴怒。无数的人们在大海里失去了性命,但更多的人靠着它活了下来。
书里的主角,阿尔瓦伦加就是其中一个这样的人。他有着渔民的一切特质——以大海为生,利用大海近于无限的馈赠过着放纵迷乱的生活。但凡哪次打鱼回来有了点儿钱,便迫不及待地挥霍掉。聚会、抽烟、喝酒,连续狂欢数个昼夜,只为让自己的精神和肉体得到彻底地解放。回不去的家乡,以及无数次出海与海洋进行的生死搏斗,让这个男人的心里彻底地充满着一种及时行乐的思想。他不考虑明天,似乎明天是他到不了的彼岸;也不考虑家人,仿佛他从未拥有过家庭。在太阳下汗流浃背,在颠簸的小船里用尽力气拉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拿到手的那些美金,以及用它们所换来的美酒佳肴。
他可能会和其他渔民一样,要么死在泡满酒精的酒杯里,要么某天出海,然后不再回来,悄无声息地沉入大海。但是,命运仿佛注定就是要让这个男人明白活着的意义似的。某天,阿尔瓦伦加带着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水手,驾驶渔船出了海。而身后的高山背后,是正在形成的诡谲的风暴。他虽有察觉,但凭着往日同海洋搏斗的经历,仍觉得自己可以胆大心细地在大海的暴怒中火中取栗,收获满满地归来。他和助手将小渔船开出潟湖,远远地驶离自己可以依靠的大地。此时他心里想的,只有回来后的狂欢。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大海将与命运联手,给他重重一击。
风暴来临,发动机故障。纵使阿尔瓦伦加经验丰富,有三头六臂,注定也无法逃脱。他与助手科多巴一起,艰难挺过了肆虐的风暴,却始终没能等来救援。他们不知道,前面是四百多天对生命的孤独的坚持——而科多巴没能挺住。阿尔瓦伦加苦苦支撑。船没有动力,随波逐流。大海时而平静时而狂风暴雨,他只能无条件接受。没有淡水,靠喝尿、储存雨水,没有食物,靠抓鱼、海龟、海鸟,苟延残喘。
活着。这是他脑海里蹦出的唯一念头。只要活着,他就能回到坚固的陆地上。那里有美酒,鲜美的食物,香烟。那里不再飘摇动荡,物资不再匮乏。那里——有他爱的人,他的女儿,他的家人,他的朋友。那里,还有他的承诺。他必须去科多巴家里向他的家人解释这一切经历,向他们说明科多巴是如何走完人生的最后的岁月。
以前看来是无比暗淡的日子,现在看来,却是充满色彩的未来。那些以前平常不过的东西,现在竟变得有如奢侈品一般。之前所有逃避的不敢面对的,在变幻无常的大海面前,瞬间什么都不是。如果可以战胜这一望无际的汪洋,以后的生活里,又能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阿尔瓦伦加头脑里所有的念头最终都会变成那两个字——活着。
活着,就是一切。
他坐在小船里,冷静地看着远处。那里,雷电交加,乌云密布。那边的天,黑的有如翻滚的浓墨。近处,风开始加大速度掠过身边,上方的海鸟明显开始有点惊慌飞了过去。他坐在小船里,发须浓密得像扯不开的树根。船底的浪还不是太大,但下面,是那深邃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底的乌黑——甚至比远方的云更黑。
暴风雨带来的不止是死亡的气息,更是充沛的、能让自己赖以生存的淡水。他想了想,开始把瓶瓶罐罐在小船里摆开。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勇敢面对。无论怎么困难,都必须得活着。活着,是余生所有事情的前提。
毕竟,不管活得如何卑微,生命本身就是一种伟大。
本文为原创 作者披着能皮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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