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过了中秋,再晃晃悠,过了国庆,秋意一天凉似一天。一场连绵秋雨蔓延下来,大片树叶凋零,棉衣棉服穿上,夏天终于销声匿迹。
今天阴沉沉的,这是我的休息日。补习教师的工作,与常人的工作日恰好相反,学校放假的日子恰是我们最忙的日子。学校开学,我们就开始调休。这时候,才知道,有些人总能把平凡的日子,过出来趣味,过得丰富多彩,是多么难得。这也是情商高的一种体现,懂得经营生活,懂得把庸俗打理的有意义,不枉此生啊!
问题是,我从小就不会过星期天,天真而又对世界充满新鲜感和求知欲的少年时代,就不知道怎么打发漫长的寒暑假,更遑论浑浑噩噩的当下了。小的时候,不到开学前一天,作业从来没有做完过。父母是散养,在父母眼里,不惹事就是懂事,成绩好就是争气,以这个“两点论”来说,我是一个乖孩子,成长的过程,并没有让父母多费心。
像某人在学校打架,被请家长;某人早恋,被通报批评,某人入网吧,夜不归宿,这种事情,于我确实不曾发生过,于父母呢,确实省心省力。不打架,是因为我向来胆小,小学时跟老师搭话,嘴唇未张,心就扑通跳开了,老师若是严厉几句,立马热血上头,脸上彤云密布,登时落下泪来。
不早恋,是因为我自卑,自卑太平凡,连自己都瞧不上的人,别人怎么会瞧得上,那时候我眼里的女孩子,受《红楼梦》影响,推崇豪爽大方的薛宝钗,但是喜欢的确实病态的,楚楚可怜的林黛玉。最终,连碰到黛玉这两个字眼,心里就陡升一种怜爱之心,仿佛泪眼婆娑的美人就在眼前。为赋新词强说愁,愁肠百结,我自诩少年的样子,就该忧郁而善感。
不上网,就更简单了。我穷,没钱。我父亲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要养活三个寄宿的高中生,难度可想而知。事到如今,每想到这里,我就感慨。一是感慨父亲的肯吃苦能干,除了学校的工作,家里又种了15亩地,课暇,父亲还能彻夜去干泥水匠。
二是感慨我们姐弟仨的吃苦节俭,二姐一米七的大个子,长期营养不足,瘦成麻杆了。我在2002年的初一,就是下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那个冬天,我住宿一星期,花五块钱,顿顿馒头加咸菜。咸菜在家里带的,不要钱,馒头两毛钱一个,一星期五天吃25个馒头。吃的嘴上裂的都是口子。渴了就歪着头,对着水龙头,一通豪饮。当时,我感觉很自豪,能给父母分忧,但我同样也瘦成麻杆了。由此,我还落下了常常胃痛的疾患。
整个学生时代,拮据的经济状况始终像不散的阴魂,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渐渐的,这种境况也造就我了,犹豫纠结,优柔寡断的性格。想把生活打理的像个样子,都需要钱啊。我做生意的舅舅告诉我,钱是男人的胆,车是男人的脸。我对车无感,但他的前半句,我强烈同感。
有人说,再有钱,也不过夜眠三尺,日食三餐,但是这话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夜眠三尺,拿酒店来说,还有三星五星级,还有小旅馆和精品民宿之分。日食三餐,更不用提,我可受够了整日的馒头加咸菜,吃的嘴唇崩裂如蛇蜕皮。更何况,古人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所以,我从上大学的第一天,就暗暗发誓,要做个有钱人。要将自己锻造的英雄虎胆起来。但是,入大学第一天的十年以后,我还是个穷光蛋,经济上过日子捉襟见肘,尤其从海上回来,今天恰好是从海上回来的第六个月整。
我觉得这很有必要纪念一下,纪念在海上逝去的青春,在海上枯萎的发财希望。还有海上长期失眠,长期胡思乱想做白日梦的岁月。这样的海上生活,整整五年。
我这么一直痛定思痛的描述出海生活,不知我的前同事们做何感想。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对我的心理境况做一个回顾,对于我而言,那是长期的不适应,那是一种半人不鬼的生活。有一次,我在生产区巡检,混混沌沌地漫游到救生艇的位置,恰好演习警报大作,把我的魂吓丢了。
演习完,正是晚饭时间,我的意识还是好的,知道要克制,要理智,要拿精神控制自己的肉体。但是我的身体仍在打颤,呼吸短促,像缺氧、像低血糖一样。最可怕的,我的手止不住的打颤,几乎端不住饭盘。面对饭盘里的,鸡虾牛肉,毫无食欲,恶心的感觉一阵阵涌上喉头。
我继续告诉自己,要冷静,尤其不能一个人走出生活楼,靠近舷边。仿佛海里有种魔咒,可以控制我的心念,随时能将我拖入到一百五十米深的茫茫海水中。那时我将葬身鱼腹,尸骨无存,与日月同眠。
我越想越害怕,我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尝过男女之事的欢愉,我的母亲还没有抱孙子,我还没有实现发财的抱负,我不能如此被心魔擒住了。我匆匆将一筷子没动的饭盘,倒进了饭桶,噔噔噔冲回宿舍,哗啦啦打开莲蓬头,一阵冰凉,迎头浇下。皮肤一阵颤栗,鸡皮疙瘩大作,我感到情况稍稍得到了控制,心里的悸动感,被压下去了些许。像蛰出的野兽,被冰凉的冷雨浇回了洞穴。
接着,一晚上,我都在找不同的人聊天,找领导,找玩的好的兄弟,找玩的不好的同事。聊天的内容,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要出现在别人的眼中,这样有外人在场,随时准备出洞的心魔就不能奈我何。
一直到晚上11点半,平台上,除了夜班的同事,大家都睡了。我就躺在床上,用微信找我二姐聊天,我跟二姐把我此时的境遇和担忧,都一五一十交代了。最后我二姐说,你睡吧,弟弟,我在这守护着你。看到她这句话,我顿时泪流满面,哭的此起彼伏。哭过之后,心里的魔咒轻了些,渐渐困意袭来,我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时间大概是凌晨四点。
其实,那时候,我在南海的一个小平台上,我二姐连我在哪儿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彼时彼刻,她在哪儿。她谈何守护得了我。但无疑,这就是亲情和爱的力量,心里的魔障,最终要靠爱与呵护去征服。
秋夜漫长,思绪也漫长。写东西,我有个很大的毛病,东拉西扯,笔头指的是西,最后竟往东写,直到思绪拉都拉不回来。好在,写东西,不是为卖钱,写给自己看的,聊且作为怀念,作为这段苍凉浮生的记忆,不让这段黑白日子白白流去,
仅此而已,就这样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