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家里穷,人口多,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还有一个弟弟。
大年三十,我没吃到饺子里面藏着的钢镚,大过年的我噙着泪珠,抽泣着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在枕头底下的红包上,发现比姐姐弟弟们多了两枚亮闪闪的一分硬币。
二姐笑了,一笑嘴里便露出两颗大虎牙来,她连忙拿手捂,一个炕上的其他哥哥姐姐还有弟弟连我,看着也都笑了。
不对呀,妈妈在饺子里只放了一个硬币,被二姐给吃着了,怎么会多一个呢?
上午放炮,弟弟的一整挂鞭炮让他一点一炸就全没了,于是满大院里跑着追我的屁股,抢着非要我兜里的,我一个个拆开来准备单放的鞭炮。不给,他哭着喊,臭哥哥,再不叫你哥了,那你把去年吃饺子时,我吃着的那一个钢镚还给我。
再年腊冬,身材魁梧的大哥,上山下乡回来了,扛着把猎枪,枪管上挑着个毛绒绒的东西,大哥说是狐狸,说他在山上巡林时碰巧打的。
家里当时没其他人在,只我羡慕地看着大哥显摆,大哥似有些扫兴,不再多说,冲进屋,把衣服甩在柜子上,拿了把刀,把狐狸倒吊起,尾巴钉在过门梁上,三下五除二,完整的一张皮就下来了。
把皮撑展钉墙上,把其余杂碎一骨脑全抛进茅坑,哥边把满手是血的大手伸进雪堆里面擦拭干净,边对我说,狐狸肉不能吃,是酸的,只有皮能用,等晾干了,铺在炕上,暖和。
晚上妈下班回来,妈没文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领工资时逼着练会的,妈把我叫进小屋,插上门,拿把鸡毛掸子,让我把偷大哥兜里的两角钱交出来。我真没拿,妈就把我按在了炕沿上,扯下了我的裤子。
鸡毛掸子上的毛都被我的屁股蛋子给蹭没了,我也不能承认,爸教过的男子汉大丈夫威武不屈,没拿就是没拿。于是妈哭了,边哭还边打,说咱家穷,可穷也要穷得有个志气有个骨气,还说只要承认了改了再不犯了就是好孩子,妈还亲我。
我死活不认,妈就死命的打,越打妈越哭的伤心,于是我心一软,便感觉疼得顶不住了,也就认了。谁知这一认,更坏了,妈非让我交出这两角钱来,给大哥承认错误去。
我的个天啊,我真没拿,去哪往出交这两角钱呢,看着妈还要哭,手中还高举着的鸡毛竿子,对,是竿子,鸡毛都落在地上了,一地的鸡毛。被逼上梁山的我,只好再次扯谎了,说买东西了。
买什么东西了?我的个天啊,这可是笔巨款啊,我长这么大,也没一次性花过这么多钱啊,我脑子发懵了,感觉到天都要塌了,只好满嘴放炮,开始胡说八道,说买了根冰棍,自己吃了,说买了一把酸枣面,买了五个糖瓜,都分给小朋友们吃了,还有一个琉璃咯嘣,被自己吹破了,扔了。在给妈讲述这个虚幻故事的同时,我不免把自已带入了那豪买的场景,真实的得也有些陶醉了。
对了,在妈一分一分钱地认真核对赃款赃物和高压政策下,我还去了趟百货大楼,从比我高一头半的售货栏柜上,买了一对三角尺,一个量角器和两个方格本,赃物目前躺在书包里的铅笔盒里了,其实这几样东西是我用自己攒了好久的钱早买了的,同学们都有,我一直没舍得怎么用,幸亏纸包装都在,看着倒是挺新,妈也没发现。
妈冷不丁说,还差一分钱。不对啊,都花了,没有了,真没有,我真怨啊。
妈打我时我都没哭,因为我心里清楚自己是被怨枉的,我现在想哭了,因为被逼无奈,我从炕席底下拿出的这一分钱,是弟弟那年吃饺子吃出来,那年偷偷塞到我枕头底下的。这一分硬币是弟弟给了我,第二天马上又反悔了的,反正只要我一不顺他的心思了,就哭着问我要,多少次我记不清,次次让我都想方设法的唬弄过去了,楞是没从我这里要走,我是一直留着,再馋也没舍得花这一分硬币的,我容易嘛我。
我的屁股开花了,趴在炕上,疼得我一晚上都睡不踏实,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听得外屋妈妈在压低嗓子训大哥,说他马虎,说他不该把衣服乱扔,钱掉柜底下也不说先好好找找, 还是妈扫地时才发现的。
我这一兴奋,想爬起来出去,可火辣辣的痛,让我嘶牙咧嘴的,没敢再动。
活该,不用你跟小五去说,老大,听见没,听妈的,不用去和他说,冤枉啥,谁让他撒谎了,没骨气的东西,不争气,打他狠了就编瞎话,该。
哎,这一分钱,本来是弟弟的,到头来也没成了我的。于是由此,打小,我便自己摸索出了这么一条深刻的人生哲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也成不了你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