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安,敌袭。”
茶色及颈短发的家伙“嗯”了一声以示自己听见了。光被玻璃滤过,安静地洒在他小麦色的皮肤和青蓝色的瞳孔里。K又看了看这个漫不经心地戴着耳机看着落地窗外29层楼高风景的穿着亮黄色卫衣的家伙,欲言又止。
——罢了,这家伙不过是个白魔术师。
——和这种家伙计较,没有必要。
“放心吧,我已经撑开了盾。”赛安终于转过头来,脸上是大度温和清爽令人不得不生出好感的微笑。
————砰。
落地窗上多出了两个弹孔。
“找到你们了。”
赛安眯起眼睛,终于换了个姿势预备走出房间。
K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也没法说话了。
赛安熟视无睹地越过了他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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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白魔术师是很少见的。
这个三流小说一般的世界里面,除了那些一般不被作者记录的平凡部分,剩下都是些打打杀杀的烂俗杀手们。
“黑魔术师杀戮,白魔术师拯救。”
听起来很不错,对吧?
不过这是个缺乏拯救的世界——就算偶有例外,办到的也多半不是区区一介白魔术师。
医生很容易变成杀手,但是杀手通常不救人。
所以让我们换个说法吧。
黑魔术师进攻,白魔术师保障后勤,而三流小说通常不会考虑演员们的后勤问题。
是不是有些尴尬?
所以雇佣刺客们中,更多的是黑魔术师。
和那个天才M一样而又不一样。
赛安是个天才,赛安是个白魔术师。
赛安是个雇佣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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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M,”B一边开车一边对着一旁闭目养神的M说道,“我失手了。”
“唔?”
“那个和K一块儿的家伙,我没能杀了他。”B有些遗憾地说,“但是我保证我没出任何问题。大概是你的同行?”
“不,不是的。”M睁开眼睛,望着窗外。“我知道他。”
“——?”
“那个大名鼎鼎的白魔术师刺客大师,赛安。”
“哦?你怎么认识他?”B有些暧昧地看着M。
“不,是亚泽莱尔的关系。”M白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这一次,B也沉默了。
“我猜他大概会追上来吧。”M说道,“那个把白魔术硬生生用成黑魔术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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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猜对了。
在下一秒,B就不得不踩了急刹车——前方的车忽然爆炸,气流差点掀起B和M的坐骑,当然也点燃了它。B和M从车内冲了出来,却发现一个极为诡异的景象:
四周所有的行人,都静止了。
说是静止也许也不太合适。所有人都站着或者倒下睡着了——有些人似乎还发出了呼噜声。
在这一片诡异的安静里,缓缓走来一个穿着黄色卫衣的身影。
“你们好。”
赛安笑得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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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什么?”
青绿色瞳孔的少年微笑着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他的搭档。他一边不紧不慢地取下耳机,望着将银灰色手枪中的子弹送入了在他周围的地板上陷入沉眠的敌人的搭档,一边问道。
“你真是特别清澈。”
赛安望着认真而严肃地用子弹结束一条又一条生命的搭档的侧脸,并不觉得这其中带着讽刺。
“真不愧是个白魔术师。”
“喔,是吗?”
赛安举起手枪,随便选了一个人开了一枪。赛安轻轻侧身擒住了这个没有被击中要害,反而被疼痛惊醒的挣扎着向自己冲来的家伙——
接下来,时间都仿佛凝固了。
那个家伙身上的贯穿身体伤痕在几秒钟之内便恢复如初——这个可怜的家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别动,乱动会影响治疗,”赛安轻柔地说道。),接着在几分钟内提前走完了生命的历程。
赛安跨过这个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家伙皮肤干枯褶皱、头发花白的尸体,向自己的搭档走了过去。
“喂,亚泽莱尔,你也受伤啦——需要治疗吗?”
赛安笑得很灿烂。
赛安出名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个白魔术师告诉所有人,一个白魔术师也可能成为无人可以与之比肩的杀戮大师。
真正的,无论在杀人效率杀人质量杀人数量上,都可以令那个黑魔术天才M汗颜的杀戮大师。
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久到很多人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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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啦,M。”赛安笑着说,“不,说起来我们也没见过几次面。我只是想问问,”他顿了顿,“亚泽莱尔——”
“我承认,我的确没有你强大。”M回答道。
“不过,放心吧。没有人怪过你。”M继续说道,语气非常平静,“亚泽莱尔也没有。”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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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蓝色,青蓝色。”
“你真的非常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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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安愣住了。
“喂,”B插话了,他挑衅地插入到对峙的二人之间,“赛安是吧?我听说过你。一个无法抵挡的雇佣刺客——因为没有黑魔术师想过研究防御软绵绵的治愈催眠小法术的办法。不过,我有些搞不明白你这家伙——按方才的情况看,K不是你的搭档吗?你就那样任他被杀?”
“哦,你说他啊?不必在意。我这辈子搭档多了去啦,被我害死的也不少。喂,你,M,你弄错啦。我不是来陪你们演苦情剧的啊——”
赛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只是来帮亚泽莱尔执行她的遗嘱的呀。”
接着,他动了。
B和M不约而同地朝着赛安开枪了。
B和M震惊地发现这个以白魔术出名的家伙居然是一个肉搏的天才——不,想想也是,擅长各种增益魔术的家伙怎么想不到改造自己躯体试试?——他在一瞬间加速,像一只猎豹一般敏捷的躲开了呼啸而过的子弹,任由子弹掠过他身旁,在地上擦出火花。几乎只是在下一刹那,他就已经来到M身前,捏住他左手腕,卸掉了他的匕首,顺势将M朝B的方向甩了出去。B震惊的发现,由于赛安的速度实在太快,就算是自己也不见得能防得住。
接着他掏出一把银灰色的手枪,与接住M、踉跄几步方才站定的B用手枪遥向对峙。
几秒钟后,赛安挠挠头收起了手枪。
“嘛,开个玩笑而已嘛——喂喂!”他有些烦恼地看着依旧我行我素眯起眼睛扣下扳机的B,耸耸肩,“我的盾可是连狙击枪都能挡下的哟。M,你的身体状况比我想象的好了很多嘛——使用过什么东西了吗?那我就不多管闲事啦。不过,如果有需要,还是随时可以找我哟。”
说吧,赛安很干脆地转身要走。
“谢谢!”
M说道,“谢谢。”
赛安停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笑容灿烂。
“不谢,”他说,“我欠亚泽莱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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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魔术说到底也是魔术。”M一边和B走在大街上(车已经毁了),一边解释道,“之所以之前不受重视,不过是因为付出的代价太小——也许只是一些力气和受术人的感激?——效用也太小。本来只是助眠和治疗小创口的白魔术若是能达到大范围催眠、催人衰老、甚至挡住狙杀的效果,付出的将会是什么代价?”
“亚泽莱尔的生命力?”B撇撇嘴,“太卑鄙了。”
“也许吧,”M接着解释道,“不过亚泽莱尔早就知道了。她告诉我,我是救不了她的,赛安这么强大的力量代价何其可怕——”
“——他将无时无刻、不自觉抽取与他有最深刻情感纽带的人类的生命力。不限距离,不限时间。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就不用支付代价——也就是说,他可以用无限制的魔力不断杀人,不断治疗自己,到达永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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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是上帝给予的财富。
但是上帝总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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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给了他两条路。”
“永恒的失去,或是永恒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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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许就是他不再对于‘搭档’视为同伴——本来就孤身一人的他若是这样做,也会直接害死他们的。不过他不顺手救K我真是意外——协助K似乎本来应该是他上级给他的命令的。看来他帮了我们一个忙。”
“哦,”B的声音干巴巴的,“真不幸。”
他们沉默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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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死了,赛安。”
赛安记得亚泽莱尔曾经这样说过。他注视她灰色的瞳眸和长发不说话。
“我知道你不会怨恨,当然,也不惧怕别人的怨恨。”彼时才十六七岁的少女微笑着说,“你实在是个太清澈的人,以至于永远不会触碰怨恨这杯毒酒——不过,有一点我可要提醒你,你也许注意不到自己有多幸福。”
“只是一介区区死亡,就告诉了你有人甚至可以为你微笑着死去——世上也许不再会有谁能通过死亡得到自己的幸福了:他们往往只会得到关于遗产的纷争和对于凶手的怨恨。”
“我要去找M了——这个家伙坚持可以用他愚蠢的黑魔法治愈他无可救药的妹妹。对了,这家伙以后也需要你多多关照呀。”
“你知道我对于你怀有多么深切的感情,搭档。”
亚泽莱尔最后如是说。
“我知道。我也是。”
赛安也微笑着说。
他的微笑是湿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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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安一边行走,迎着阳光眯起眼睛。
有什么正在闪烁着钻石一般的光。
——我当然知道我不孤独。
——我很幸福。
后记:
曼达,曼陀罗。开在夏天。
大部分人觉得她象征纷争,妒恨,孤寂,血腥……
曼达在梵语里,是福业和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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