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之思

三国志此书，甚可一读，特裴松注之版本。原有简本，廿年前购，但仅阅过几名人记，直至今年，才思心惶惶，紧一月读毕。至后又购得全本，意将全过，今亦阅半。

昨夜在读，于裴松注文遇一故事，甚有感想。此事亦首遍曾读，但其时未入心，此次再阅，才方得悟。

三国时一大儒，从未听闻其人，但对其所行之事甚有触。常以己记忆不力，但今刻或有所明：苟知其理，以明我心，其人名谁，倒在其次。此人名愚，少时爱书，于田劳牧刍亦常抱经苦解，兄多笑揄，但亦不改。后举孝廉，转黄门侍郎。善治老子，亦解左传。常从操西征，曾过弘农王冢，操欲谒祭，然意不定，问遇（时查姓董），遇言：春秋之义，君即位未逾年卒，不为君。王践祚短遇卓而失位，可不谒。

读书有无用？这即见识！操尚犹疑，况俗辈于事？王尚征人，何白丁常愎？此亦非心之大触处。

人想学于遇，常求之而遇皆不从。日：书读百遍，其义自知。又以岁余、日余、时余之三余，当以书充。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自知？倒无紧要，这话亦老生常语，非谓初听。但近来读书，常希图快多。三国多少贤才志士，三四十年间，或建大功而卒，或才稍展即逝，更有才名虽闻而能功未显，则卒没烟河。存世久短，岂敢奢求？况无才尚贪名、无能欲得功、无志期大业，三愰三枉，生人且愤，何神鬼肯恕？吾亦四十，往日何速，终期不远，不敢贪罢！不敢贪罢！

春节曾评语，假以三年，欲终廿五史，惹人多嘲！非不能，五部之前典，一年读完，又不知几部曾有二三遍，宋史虽繁亦择而读，况已阅宋书廿多本，明月之明史亦曾读。二十五史，一晚二万五千字，三年当完。但与网人相娱中，余之疑问，徒然丛生！

完是可以，但其意何在？夫以学为义？或以读为要？欲劳此事，持心何在？持心何在？

愚不欲教人，但以先尝百遍。未闻其师谁，不得其友谁。善老与左，何曾百家全晓？余近一年多，读完五史，是三十余年最用力用心之时，亦最得悟与获之日。何曾有师？但吕师之著中得教一二，则如神启，是以明楚汉之暗隐，察刘项之幼定，知管鲍之志齐，窥秦亡于嬴政，叹陈王之无奈......，此中之得，或学于名府也难收，就于高师亦妄为。虽无名利，但又大益此身；虽难惊世，可足慰日余之时。一岁生意未能大盈，夜夜之劳已收小珠，亦无悔矣。

其意何在？持心何在？原不过期以醉己，如人饮酒，本以借酒而娱情，若猎遍天下名酿，则已失本意。字本传人未识，书本记人之事，史本启人之智，人皆为师友，事皆是人为。初之持心，听旧闻故，渐以叹成伤北，此世人之常行，但有心者，则较其成败之鉴，爱史之人则附景风从，以读史类增智，以成败评人事，以谋略称慧愚，是以识字之士皆流于旧事，以熟知称能；盲章之人亦惯于听书，拼典故论智。吾向为此，当时或快，但堵众人之口、耗宾朋之时，或行高者闻而趣看卖弄、或不知者听而茫然无从、或类己者见而嫉火苗突，或异见者视而愤起相争，独乐不如众乐，独胜而为众厌。今视之何敢不戒。

持心何在？其意何在？吾欲终二十五史，望此浩事可增智？贫者耕一亩难富，但不得法，耕百亩亦贫；武人学一艺未高，未知其要，会十艺亦低；品者醉一酿无诗，尝千美亦糊；书者书一字失矩，画万幅亦涂。此意正如思得剑法秘籍、神人梦指，又如思贵者助、一夜暴富，是速成之法、趣径之捷，若失本意，读完二十五，史仍为史，你仍为你；史非尔师，但为青云，日月复无变；史非尔友，只当草径，枯荣如轮回。持心正是酒间当争议之菜、寂时且临戏台。

殊不知，当世已无君臣，亦难有乱战，况本如白痴，才无可骄，智无可凭，谋略事上何敢非望？又世风皆商，农社解体，宗族荡无，学上无积、识上无长，只一二年之累，又何能为人所称。今之读史，但仅于个人之修、心胸之炼上或可得几借鉴。古人读书，首以道德为要，知道则志大，明道则修德，持道德之本，方能体微察著、智谋以大，故能或持家以大法，虽家亦如一国，或称域之师表，或识断于政治，或洁行秀出世间、或共谋得几功业。至于明君名才，所成虽恃己奋，但亦多得天助。

古人之读书，四书五经、左传汉书，几本之间，成年累月，无有一日之才，但十年又倍则得其精髓，是以有志者则持书以修心、交古以鉴智、玩味经夜之余，则于事上试之，于人上察之，终至累岁之后，道成德立而兼识具智秀。是以王烈从师，旁人虽皆一时才俊，然皆谓不如，如其人，但以三年之期？亦有二十余年之久。此则事以道相济，道以事行领，道德日明，功业日深，互扶互进。一旦有缺，则有道可存身，无道则损生。

今人之读书，以己试析：二十年之前，虽有读，但只读尔，知则有知，而无识，多则多矣，而益小。何以如此？一本凡人，即在古时，亦是落魄童生，于今日之势则知；又更无明师益友，读书之事，一如好色，虽目千人，终不知其慧心蛇肠，徒以观花度时；再年强之岁，无有大志恒心，三年又三，不能胜人又不能胜事，则心渐烦躁，只于书中寻桃花源罢，何曾发愤励志？从未于古之人杰之成人中，去探求其年少之时，即知其年少之时，亦从未引为己思！世人但知孔明之躬耕，但其学何以成？后世但知项羽之败，几人知其年幼之失？俗生但乐刘邦之赖，但知其赖之益？书中之人事，史上之旧资，非徒以扩知。二十年前罢，后二十年，则书亦不读，事亦不勤，虽间有一二本，徒以自娱罢，况琐事缠身伤心，已更不知读书为甚。从不知读书之义为何？以何心来读？

罢！二十五史，吾于今决定弃三年之期，且展以十年之久，或能不能完，不必纠于心！而前四、五史，则更为今明两年之要务，于中以择几人事，悉心品味、精研求索，但以十遍以上方或可得一二之益。其间又要以事为主，更间以一二之他书来读，再求友评行，与道上探索，于德上求进，于事上以道德，此方为一世之要！岂可尽把精力付于古迹之中？又岂可将时光耗于读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