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父亲,已经是记忆中一个模糊的身影了。
父亲在1993年的寒假,就离我们而去了。那时我还在州府上学,上的是民族师范学校。那会儿,交通局限,我们一个学期基本都不回家,开学到学校之后,要到放假才能回去。
父亲走的时候,恰好是我们放假的那天。从州府到我家有一百多公里,没有直达车,需要在县城转车。
放假的当天,我从学校到县城,已经赶不上回家的车了。那晚就在同学的亲戚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早早起来,去赶回家的车。
同车的都是本乡的人,大部分是本村的,而且都相互认识。车上的老乡看见我,奇怪地说:“这孩子,怎么现在还在这里,你爹昨晚不在了。”
最初听到这个噩耗,我以为老乡是对别人说。因为家人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父亲生病的事,最后确认这话是对我说,我知道,没有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伤心欲绝,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从县城一路哭到家,我都不知道是哪个老乡把我从车站送到家里。离家几个月,换来的是父亲的与世长辞,我竟没有能够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这是我永远的遗憾和伤痛。最让人伤心的是,父亲竟然没有遗照。
忆及父亲,心里都是无限的酸楚和愧疚。
父亲勤劳,俭朴,是我们村数一数二的劳动能手,父亲在的时候,家里畜禽成群,饲养着十二头牛,鸡鸭就更不用说了。
父亲做事干练,从来不拖泥带水。每天早出晚归,一刻也舍不得休闲。
每天吃晚饭的时候,父亲在饭桌上边吃边布置第二天的任务。把每个人第二天该做什么,该准备什么工具,什么时候起床,几点上山,几点回来都交代清楚。
每天都是父亲最早起床,然后打开收音机收听广播。当我们听到“嗒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啦”的时候,就是我们起床的时刻了。
起床后,按照父亲布置的任务,各负其责,各司其事。我和妹妹的任务就是好好上学,家里的农事,我们还插不上手,父亲也不让我们插手家里的事,他嘱咐我和妹妹好好上学,长大了能够吃上国家粮。欣慰的是,我和妹妹没有辜负父亲的厚望,遗憾的是父亲没有能够看到我和妹妹的好日子。
我们一家人在父亲的带领下,和和睦睦,家里人从来不相互争嘴吵架。
最难忘的是记忆深处的那件事,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午后,地里的庄稼都归仓了,一家人难得有这样的清闲时光。
那天,二姐刚买回来一个新香皂,那时的农村,没有洗手液、洗面奶、洗发露什么的,洗手洗脸都用香皂,洗头用洗衣粉。
我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院子很简陋,泥土院子,坑坑凹凹的,有积水。
那天是周末二姐和我,还有妹妹,我们三个烧了一锅热水,洗了头,用二姐新买回来的香皂,把手和脸也洗得干干净净的。洗过的水就倒在院子里,院子里的水自会顺着地势,从大门口的坑洞里淌出去。
院子里坑凹处的积水一时半会儿流不出去。父亲闲不住,上山溜达去了。他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香皂水还没有被太阳光蒸发,乳白色的液体像极了米汤。
父亲看到一地白花花的积水,严肃地问我们:“是谁把米汤倒在地上的?”
二姐说:“爹,那不是米汤,是我们洗手的香皂水。”
父亲有一瞬间的难堪,然后又自我解嘲的说:“哦哦,我以为是米汤。米汤是粮食的汁液,不能这样糟蹋的。”
当时,我觉得好笑,笑父亲太没有见识了,连香皂水都不认识。现在回想起来,只有一阵胜似一阵的心酸,我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幼稚。现在才明白,可笑的不是父亲,而是自己。
几十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父亲的记忆,淡忘的差不多了,甚至于父亲的容貌,也已经模糊得只剩一个轮廓。可是,“米汤事件”却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伤痛,而且时间越长,越发清晰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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