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群贤传:子路传
子路,姓仲,名由,字子路,又字季路,鲁国人。他小孔子9岁,性粗野,好勇力,刚直仗义。当过孔子的保镖、学生,并在孔子推荐下做官。先孔子一年,死于卫国政变。后世入选孔门十哲、二十四孝。
保镖
据说,子路是个野人,也就是流浪汉。头发整得很有型,破袍子随便一裹,皱巴巴脏兮兮臭烘烘的,利剑腰中挎,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整天嘚瑟来嘚瑟去。
一日,不知咋地,子路跟孔子卯上了。他要与孔子比武,并对天发誓——谁输谁当保镖!子路觉得:孔子就一教书的,能有啥本事,分分钟就让他趴下;虽然他也人高马大,那就是典型的虚胖。“铿锵”,“铿锵”,没三两下,子路趴下了!原来,孔子可不是虚胖,他是鲁国大勇士叔梁纥的后代,根正苗红、名副其实的“士”!
哎,愿赌服输!
从此,子路开启了保镖模式……子路做保镖,虽是头一回,效果却出奇的好。以前,大家瞧不起孔子,对他说三道四,搞得他好尴尬;现在,子路一来,大家立马闭上鸟嘴,谁想找抽啊。孔子耳边,顿时清净了许多。按《史记》,孔子曰:“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孔子是清净了,子路却不清净。为啥?孔子在鲁,鲁君没权限;跑到齐,齐君打哈哈;转到卫,卫君爱美人;……可以这么说,孔子走到哪,哪就是红灯。主人不爽,酒未上头,怨言先上头,保镖能清净吗?100次打击下,孔子失望了,伤感地说,阿由,懂德的人,太、太少了!子路木木地“嗯”一下,以示赞成。按《论语》,子曰:“由!知德者鲜矣。”(15·4)
《论语》中的德,多指执政者自我约束、以身作则、上行下效的行为,不译或译为“道德”;也指个人的品质、行为、作风,译为“品德”、“品行”、“德行”;也指恩德、恩惠,如“以德报德”;也指品质,如“称其德也”。这里的德,指前者。执政者认为,推行德政,无异于自缚手脚、自断利爪。因此,他们不想懂德,更不想推行德政。
耳边虽不清净,却得到了主人的信任。101次打击下,孔子近乎绝望,激愤地说,假如,假如我的主张,实现不了,我就,就扎个竹排,做个海漂罢了!说完,冲子路苦笑一下,补充一句,愿随我的,大概只有你吧?这回,子路不木了,美滋滋地想:原来,我是主人的唯一!按《论语》,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5·7)道,本义是道路,引申义是方法等。《论语》中的道,多指孔子的术语,如道德(可译可不译),如学术(译为“学说”、“主张”)。这里的道,指主张。
“嘭”,二三十只雉鸟,在孔子眼前扑腾而起。原来,孔子只顾激愤,误入了雉鸟领地,吓飞它们了。他抬了抬头,一脸和气。雉鸟觉得他没恶意,便抖两下翅膀,又歇在不远处。孔子看看眼前的雉鸟,又想想自己的悲催,感慨地说,这些山梁上的雌雉鸟,遇到我这个老好人,生逢其时啊!生逢其时啊!受孔子影响,子路向它们拱手行礼。这些雉鸟,以为要害它,便扑腾而起,飞得一只不剩。白云一片空悠悠,留下子路千古冤。按《论语》,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10·27)
孔子,不单鸟事多,名声也在外。一次,子路外出办事,误了时点,石门(鲁国外城门)关了。没法子,靠着城墙,将就一宿。次日清晨,管城门的,见其形迹可疑,照例盘问一下:“站住!哪里来?”子路打个喷嚏,说:“孔府。”管城门的,立马想到孔子,诡笑道:“呵呵,是那个明知做不了却偏要做的人吗?”子路瞪他一眼,便匆匆进城去。按《论语》,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14·38)
保镖,是别人了解其主人的一扇门窗。孔子一行,路过楚国的叶邑,当地的行政长官叶公盛情款待他们。茶余饭后,子路腆着肚皮,剔着牙,爽歪歪的。叶公朝子路拱拱手,说:“子路兄,借一步说话。孔子这人咋样?”不知是不满叶公这种做法,还是吃撑了脑瓜不灵,总之,子路只是打个嗝。搞得叶公好尴尬。孔子知道后,笑笑地对子路说,你干嘛不这样回答叶公呢?他呀,用功便忘记吃饭,快乐便忘记忧愁,老了也不知道,如此而已。按《论语》,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7·19)
顺便说下,这个叶公,就是成语叶公好龙的叶公。叶公,姓沈,名诸梁,字子高。封地在叶,故称叶公。真实的叶公,是仁人君子,是楚国的大英雄。根据《左传》记载,鲁哀公十六年,也就是孔子逝世那年,白公胜挟持楚惠王作乱。叶公适时带兵平乱。途中,有人对叶公说:“大家盼你,就像盼亲爹亲妈一样。如果盗贼的箭射伤你,大家的希望就破灭了。你干嘛不戴头盔呢?”叶公立马戴上头盔,快速前进。过一会,又有人对他说:“你干嘛戴头盔呢?大家盼你,就像盼好年成一样。看到你的脸,大家就安心了。大家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就有奋进之心,还想打着你的旗号在国内巡行。你却把脸遮起来,让大家的希望都断绝了。这样,你不过分吗?”叶公又立马脱下头盔,快速前进。后来,叶公兼任令尹、司马两职。再后来,楚国安定了,他就回封地叶邑养老。
离开叶邑,继续前行。
楚国山多水更多,孔子绕来又绕去,就是绕不到渡口。没法子,孔子拿过子路驾车的缰绳,让他去问路。
子路,指路,名字取得真巧!“老人家,渡口在哪?”子路毕恭毕敬地问。“那驾车的人是谁?”老者瞥下孔子,反问道。“孔丘。”“鲁国孔丘?”“嗯。”“那他知道渡口!”老者硬生生地说。子路脸上,一阵冷,一阵热。那也只能忍着,谁让他是问路的。
子路调整下情绪,又毕恭毕敬地问另一位老者。老者说,你是谁啊?他回答,仲由。老者又说,你是孔丘的门徒?他回答,是。老者呵呵一笑,发表了长篇大论:像洪水一样的坏东西到处都是,谁去改它呢?你与其跟着(孔丘那种)逃避坏人的人,还不如跟着(我们这些)逃避整个社会的人呢?
子路好憋屈,路没问到,反受许多鸟气。孔子听后,凝视前方,失望地说:“飞禽走兽,我们没法与它相处。再不与人相处,我们与谁相处呢?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会与你们一起从事改革了。”
按《论语》,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18·6)
这件事后,孔子不指望子路指路,干脆走先。这下惨了,子路落在后头,保镖没保好主人,却把主人弄丢了。子路满头大汗,一路狂奔,逢人就问。看到一个挑着农具的老者,他没头没脑地问,你看到夫子了吗?老者顶了一句,四肢不劳作,五谷不认识,怎么当夫子?说完直接干活。子路向老者,细细描述了孔子的外貌,可老者依然无动于衷。子路就拱着手,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
不知是感动,还是可怜,看看天色已晚,老者便把子路带回家。晚饭时,清蒸全鸡、时令果蔬摆了一大桌。追了一天,子路早已饥肠辘辘。他当仁不让,扯起一个大鸡腿,就狼吞虎咽了。吃到一半,子路陡然一惊:老者这么热情,杀全鸡招待我,难道要拉我做上门女婿?边吃边想,边想边吃,吃饭的节奏也变慢了。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子路给拉去做上门女婿的噩梦惊醒了。朝外一看,天已破晓,雄鸡三唱。他便匆匆告别老者,找夫子去了。
话说昨天,孔子没看到子路跟来,就在路边的古榕下等候。左等右等,子路就是没来。没带吃的,孔子只好抱着肚子,靠着古榕,将就一宿。七拐八绕,子路最终还是来了。“你个保镖,死哪去了?”子路把大致情形跟孔子讲了。不过,他不敢说吃鸡腿,谎称啃个窝窝头。不然,孔子肯定打他脑瓜崩。“那是个隐者,你回去找找他。”听了孔子的话,子路原路返回,哪还有老者的踪迹?借着大鸡腿的精力,子路开始高谈阔论:“不出来做官,是不对的;为了洁身自好,就不讲君臣之义、长幼之节,是得小失大;大道不行,我早就知道了。”士别一宿,孔子对子路刮目相看。却不知道,这只是子路打个饱嗝而已。
按《论语》,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犯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18·7)
孔子病了。先是感冒咳嗽,后来又想起不如意之事,病情就加重,拖了10多天。子路床头床尾,好生照料,效果不大。后来,觉得只有靠天靠地了。
“天灵灵,地灵灵,神祗快显灵,我用猪头祭拜您……”子路开始祈祷。“你干嘛?”孔子看到他嘴里念念有词,问道。“祈祷!”子路只好如实回答。“有用嘛?”孔子翻了个身,微弱地说。“有!”子路肯定地说,“《诔》上说,替你向天神地祗祈祷啊。”“哦,我早就祈祷了!”孔子说。这让子路很无解,到底是孔子怕死,早就祈祷了;还是孔子不信祈祷这一套,说反话讽刺他呢?
按《论语》,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7·35)
年老自然多病。孔子上次不知是自然好,还是祈祷起作用,才精神了小半年。这次又病倒了,而且更加严重,整天说头晕,还心痛。一个月过去了,孔子瘦得皮包骨。子路直摇头,私下让师兄弟成立治丧委员会。孔子后来病情有所好转,大发雷霆地说,阿由这个人,骗我很久很久了。我死了,是没资格享受治丧委员会的待遇,你偏要弄。我能骗谁?骗天吗?与其死在治丧者手里,不如死在你们的手里!再说了,即使不能热热闹闹地办丧葬,难道会死在路上没人埋吗?子路好心干错事,头低低的。
按《论语》,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9·12)
学生
推行周礼,难免走南闯北;走南闯北,难免长路漫漫;长路漫漫,难免无聊;无聊,特想聊。可无论孔子聊东、聊西,甚至生气发飙,子路都是“嗯”一下,毕竟他的学识、素养太低了。
“不行,必须改变!不变,闷死我也!”孔子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干就干。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微风轻拂,山路坑洼,牛车晃荡,主仆慵懒。“阿由,想做官嘛?”孔子挑个话头。“想!”子路立马来精神。“你知道怎样才能做官嘛?”“不知道!”“想知道嘛?”“想!”“那以后跟我学。”孔子嘴边漏出一丝微笑。“好!”子路欣喜若狂。从此,子路开启了保镖兼学生的双卡模式……从哪教起呢?孔子辗转反侧。“大鸡腿,真好吃!啧啧,肥而不腻!呵呵,夫子真以为,我啃窝窝头……”
这梦话,子路连说三夜。第一夜,孔子不信;第二夜,孔子半信;第三夜,孔子100%相信。原来,仲由不诚实。不诚实,怎与人交往呢?不诚实,怎立足社会呢?不诚实,怎做官呢?“对!就从诚实教起!”孔子暗下决心。“阿由,起床!”“嗯。”子路坐起,睡眼惺忪。“开讲啦!”“嗯。”子路依然迷糊。“教你对待知或不知的正确态度: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就是聪明智慧。”
子路吓醒了。他以为,夫子知道了大鸡腿的秘密。细一想,夫子没理由知道啊。难道是,难道是说梦话的嘴巴,把吃鸡腿的嘴巴给卖了?他心神不定,木木地跟着孔子念。按《论语》,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2·17)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子路早也念,晚也念。说来也神,念一念,谎话也念没了。孔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觉得孺子可教也。可好景不长,子路不念了,毕竟他还没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
这时,孔子知道要讲第二课了。
六月天,骄阳似火,车轮吱呀。山泉水,清凉解渴,瞬间消暑。“阿由,你知道六种品德便会有六种弊病吗?”孔子说。“不知!”子路已懂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道理。
孔子让子路坐下,开讲“六言六弊”了。爱仁,不爱学习,弊病是容易被人愚弄;爱聪明,不爱学习,弊病是放荡而无根基;爱诚实,不爱学习,弊病是被利用被人害;爱直率,不爱学习,弊病是说话尖刻伤人;爱勇敢,不爱学习,弊病是瞎捣乱闯大祸;爱刚强,不爱学习,弊病是狂妄目中无人。子路听来听去,只记得爱不爱。晕,又不是谈恋爱,什么爱不爱的。他赶紧拿个香瓜,堵住孔子的嘴,堵住孔子的长篇大论。按《论语》,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对曰:“未也。”“居!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17·8)
孔子说那么多,其实是要子路好学。他也不负所望,学识素养大为提升。这不,今天走着走着,他突然向孔子请教何为“士”?看着他满脸的虔诚,孔子是一百个高兴啊,这个‘士’啊,就是要相互批评,和睦共处。朋友之间,要相互批评;兄弟之间,要和睦共处。子路点点头,觉得并不难,争取做个“士”。周代的阶层,从上到下依次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农、工、商。按《论语》,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之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13·28)
学“士”中,子路闹了笑话,走了弯路。按孔子的教诲,朋友之间,相互批评。他有时批评过火,搞得师兄弟关系很僵。孔子发现后,及时纠正了他的错误做法,要他注意方法和尺度。
子路觉得“士”学得差不多了,想当君子了。“怎样才是君子?”子路帮孔子端来洗脚水。“呵呵,君子呀!”孔子泡着脚,温和地说,“修养自己,以使自己严肃认真地工作。”“就这样嘛?”子路不解渴。“修养自己,以使上层人物安乐。”孔子补充一句。“就这样嘛?”子路依然不解渴。“修养自己,以使万民安乐。”孔子一激动,脚一踢,洗脚水洒了一地。“修养自己,以使万民安乐,尧舜大概还没完全做到呢?”“好,好,好。”子路吓得连说三个好。君子,有时指有德者(好品德),有时指有位者(当官的),有时兼指。按《论语》,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14·42)
近来,不知咋回事,街头巷尾都在评论管仲。子路,知识涨了,胆儿也肥了,居然在孔子面前大论管子。当初,齐国内乱,公子小白抢先一步成为国君,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齐桓公。他斩草除根,杀了竞争对手公子纠。作为公子纠的追随者,召忽自杀,管仲没死。子路认为,管仲不仁。孔子立马纠正道,齐桓公多次主持诸侯盟会,停止诸侯战争,这都是管仲的功劳。这就是管仲的仁,这就是管仲的仁。按《论语》,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14·16)
顺便说下,孔子的核心主张,前期是礼,中期是仁,后期是道。礼,即周礼,周公制定的礼制、礼仪。仁,内涵丰富,主要是博爱和谐。博爱,指爱己也爱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和谐,指个人身心的和谐、人际关系的和谐、阶层关系的和谐。在孔子心中,仁是非常高尚的,一般人是达不到的。但管仲达到了,因为他让阶层关系(主要指天子与诸侯的关系、诸侯与诸侯的关系)相对和谐了。后期,孔子觉得从政无望,主张也一虚再虚为道。这里的道,已然接近老子的道。
学问越大,追求越完美。时值中秋,子路望着圆月,想做完美之人。孔子嚼着月饼,聊起全人来。像臧武仲那样聪明,像孟公绰那样寡欲,像卞庄子那样勇敢,像冉求那样多艺,再用礼乐成就文采,该是全人了。呷了一口茶,孔子感慨道,现在的全人哪需要这样?看见利益,想想该不该得;看见危险,想想该不该付出生命;穷困久了,依然不忘当初的诺言;也就算是全人了。子路一边听,一边望月。突然,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圆月。按《论语》,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无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14·12)
做官
鲁定公十年夏,鲁、齐举行祝其之会,孔子担任傧相。祝其,也叫夹谷,当时属于齐地。傧相,是替主人接引宾客和赞礼的人。
齐国客卿犁弥(黎鉏)对齐景公说:“孔丘懂礼而乏勇,如果让莱人绑架鲁定公,我们就可达到预期目的。”齐景公同意了。孔子感觉气氛不对,在将士保护下,带着定公退会。他边退边喊道:“众将士,上!两国国君会面,边远夷人俘虏却用武力捣乱,这不是齐君用来命令诸侯的办法。边远地区人不可能图谋中原,夷人不可能扰乱华人,俘虏不可能干犯盟会,武力不可能逼迫友好——这样对待神灵不吉祥,对于德行是丧失道义,对于人是失礼。齐君必定不会这样做的!”齐景公好尴尬,挥挥手,让莱人走人。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齐国临时在盟书上,添加了一句话:齐军出境,鲁国要是不派三百辆战车跟随,有盟誓为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孔子让兹无还作揖回答道:“如果不还我汶阳的田地,让我们用来供给需要,也有盟誓为证!”
齐国真会来事,景公准备设享礼招待定公。孔子对齐国大夫梁丘据说:“齐鲁的惯例,您没听说吗?盟会结束,又设享礼,这是给办事人员增加劳累。而且牺尊、象尊不出国门,雅乐不在野外合奏。设享礼,要是全部具备这些,这是抛弃礼法;要是不具备,又像秕谷稗草那样轻率。用秕谷稗草,是君主的耻辱;抛弃礼法,名声不好。您何不考虑一下!所谓享礼,是用来宣扬德行的。不能昭明德行,还不如不举行。”最终没设享礼。过几天,齐国还归还郓、讙、龟阴三处田地。
一时间,孔子成为鲁国的大英雄、大红人。作为大英雄的保镖,子路也受到重用,出任鲁国宰相季氏的总管——季氏宰。明天就要走了,可他心里没底。对,不懂问孔子!他沏好一壶茶,毕恭毕敬地端给孔子。“夫子,政事要咋整?”跟随多年的保镖,有出息了,孔子当然高兴,也有点不舍。“自己先带头,然后让大家勤快点。”子路觉得少,有点不够用,让他多讲些。孔子抿了一口茶,望着前方,竖起两根手指,缓缓吐出俩字——坚持。子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按《论语》,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13·1)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三把火,直接烧向三桓的三个都城。三桓,指季氏、叔孙氏、孟氏。他们仨都是鲁桓公的后代,所以叫三桓。三桓世世代代、实际控制着鲁国政权。这么搞,三桓会同意?会的!情况是这样的,季氏的封地是费邑,叔孙氏的封地是郈邑,孟氏的封地是成邑。邑里有祖庙,故称都。三都,城墙牢固,本是三桓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没料想,三都经常被属下利用来对付主人。上次,季恒子还被绑架,差点没命。你说,气不气?可以这么说,拆毁三都是三桓提出的,子路只是执行者。
叔孙氏先下一城,他把郈邑的城墙拆了;季氏不甘落后,也准备拆费邑的城墙。麻烦来了,原先的费宰(费邑行政长官),公山不狃组织费人,乘虚进攻鲁国都城曲阜。这吓得定公和三桓赶紧跑,跑到季氏家,登上武子高台。这高台,是季恒子的曾祖父季武子当初修的,以备不时之需。今天,它终于发挥作用了。叛军久攻不下,援军陆续来到定公身边。孔子也在高台上,他命令申句须、乐颀去攻击费人。费人败北,公山不狃逃到齐国。费邑的城墙也拆了。这时,孟氏反悔了,他不想拆成邑的城墙。因为属下公敛处父对他说:“咱这城墙拆了,齐军就可以直抵我国北门,不好。再说了,成邑是孟氏的保障。没有成邑,就没有孟氏。您装作不知道,我也不打算拆。”定公不爽啊,组织军队包围成邑,可没攻下。
子路做总管,处理事情来,有条又有理,季氏很满意。一满意,他就夸,“子路好,子路妙,子路呱呱叫!”搞得子路快成田鸡了。季氏对子路,那是真信任。这不,费宰空缺了,他就让子路推荐。子路,也讲同门情谊,他第一时间推荐了师弟子羔。毕竟,子羔和他铁着呢。抽个空,子路就屁颠屁颠跑回孔府,想跟夫子邀功请赏。没料想,孔子直接泼他一盆冷水,说不要害了子羔。子路就据理力争,说那地方,有百姓,有土地,又有粮食,干嘛非要读书才算做学问呢?孔子被气得手发颤,指着他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伶牙俐齿的,死的说成活的,没的说成有的!”按《论语》,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11·25)
人怕出名猪怕壮,同行同事是冤家。季氏家臣公伯寮,经常当众诋毁子路说:“傲慢无礼!不善管理!”鲁国大夫子服景伯,看不下去,要为子路伸张正义。他征求孔子意见,要不要他出面,把公伯寮干掉。孔子摆摆手,心平气和地说,我的主张能实现,是命运;不能实现,也是命运。公伯寮能耐我何?孔子的大度,让子服景伯瞠目结舌,也心悦诚服。按《论语》,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故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14·36)
在孔子管理下,鲁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欣欣向荣。齐国担心鲁国强大后,会对自己不利,赶紧使出美人计。“这脸蛋,这身姿,啧啧啧,没得说的,齐国真是出美女的地方!”齐国送来的美女,季桓子不敢独吞,分一些给鲁定公。从此,朝廷上静悄悄,因为国君、宰相各忙各的、各玩各的。孔子摇摇头,离开了鲁国。子路也辞掉季氏宰,和孔子同去卫国发展。
子路,命好,到哪都有官做。卫出公任命他为蒲大夫,这可是军事重地蒲邑的行政长官啊。子路跟孔子告个别,顺便请教下如何事君。孔子替他高兴,教他事君二法:不能阴奉阳违欺骗君主;但能当面触犯君主。按《论语》,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14·22)子路尚武,没多久,蒲邑就兵强马壮的。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已是鲁哀公十一年。在季氏宰冉有的极力运作下,孔子被鲁国隆重地迎请回去。子路也辞掉蒲大夫,同孔子一起归鲁。没多久,在冉有极力推荐下,子路出任费宰。
刚开始,宰相季康子对孔子非常客气,经常向他请教政事:“要使人民严肃认真、尽心竭力、互相勉励,咋办?”“您对人民的事情严肃认真,他们对您的政令也就严肃认真;您孝顺父母、慈爱幼小,他们也就对您尽心竭力;您提拔好人、教育能力弱的人,他们也就劝勉。”“何为政?”“政,就是端正。您自己带头端正,谁敢不端正?”“盗贼太多咋办?”“您不贪求太多的财货,就是奖励偷抢,他们也不会干。”“杀掉坏人,亲近好人,咋样?”“您治理政治,为啥要杀戮?您想把国家搞好,百姓就会好起来。当官的作风好比风,百姓的作风好比草。风向哪边吹,草就向哪边倒。”
按《论语》,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2·20)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12·17)
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12·18)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12·19)
就连孔子病了,季康子也会登门送药。孔子感激涕零,还礼收药。说道,我对这药性不很了解,不敢马上吃。按《论语》,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不敢尝。”(10·16)
不过,由于政见迥异,两人尿不到一壶去。于是,他们越来越客套,甚至没话找话说。“仲由会治理政事嘛?”“仲由很果断,治理政事,有啥难的?小菜一碟!”按《论语》,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6·8)
司空孟武伯也来凑热闹,找孔子唠嗑。“夫子,子路仁嘛?”“不知道。”孔子清楚,他这个人,闲得蛋疼,没话找话,懒得理他。可孟武伯是个赖皮,你不说,他就再问。最后,孔子被烦得开口:仲由这个人,在千辆战车的国家里,可以管管兵役和军政。至于仁不仁,就不得而知了。按《论语》,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5·8)
不久,一件事让孔子很生气。季孙想攻占鲁国的属国颛臾,可心里没底,不知舆情导向如何。灵机一动,他让冉有、子路回去探探孔子的口风。因为孔子名气大,树大招风,算是鲁国第一大风向标。听完弟子的陈述,孔子火气陡升,大骂狂骂。受不了这阵势,冉有子路就把季孙抬出来,说是他要这么干的。孔子更是火上浇油,说你们干不了,就走人。回报后,季孙又说他们无能。冉有子路,两头受气。(《论语》:季氏将伐颛臾(zhuānyú)。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sì)出于柙(xiá),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于费(bì )。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16·1)
季氏的族人季子然,找孔子聊天。聊一聊,就聊到子路和冉有:您的两个爱徒,一个是费宰,一个是季氏宰,都很牛叉,他们算不算大臣啊?孔子还在生昨天的气,“我以为是问谁呢?他们啊!我们说的大臣,对待君主,要合仁合义;如果行不通,就闪人不干。他们两个,最多算是做具体事情的具臣吧。”季子然又问,那他们两个,会顺从上级嘛?孔子想想,不能把弟子说得那么次,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老脸。他赶紧圆场道,杀父亲,弑君主,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们也是不会顺从上级的。按《论语》,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11·24)
子路喝闷酒时,卫国权臣孔悝向他抛出橄榄枝,聘他为孔氏封地的邑宰。子路丢下酒杯,就去卫国发展。
粗野
子路本性粗野(我理解:质朴、朴实、纯真、直率)。后随孔子学习,虽有所改进,但不时露出尾巴。按《论语》,由也喭。(11·18)
粗野,首先表现在着装。子路这人就这样,衣服破了也不补,搞得乱七八糟的。不过,跟穿着新潮的公子哥站一起,他不会感到羞耻,相反,还有点洋洋得意。对于这种自信,孔子就曾引用《诗经》中的“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来赞美他。意思是,不嫉妒,不贪求,为什么不会好呢?得到夫子的点赞,子路立马翘起尾巴,有事没事就叨叨那两句。解铃还需系铃人,孔子只得再按住子路的尾巴,说你这样呀,又怎么会好起来呢?按《论语》,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9·27)
粗野,其次表现在急躁。春分时,天气爽朗,孔子心情也爽朗。他问问大家,有什么理想,分享一下。话音未落,子路就抢答:“一千辆战车的国家,处在大国中间,外头有军队侵犯它,国内又闹饥荒,我去治理,三年后,人人有勇气,人人讲道理。”孔子看都没看,只是微微一笑。后来,孔子才告诉曾皙,治理一个国家应该礼让,可子路一点都不谦虚。按《论语》,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11·26)
还有一次更有趣。子路谱了一首新曲,想弹给孔子听。可巧,孔子不在。子路一刻也不想等,就在厅堂里,架起随身携带的瑟,“叮叮当当”的,引得师兄弟围观。孔子回来后,批评道,仲由,你怎么在我门口谈瑟?大家立马鄙视子路。孔子随即语气一缓,算啦算啦,他只在厅堂弹,没有进入内室就好。大家才放过子路。按《论语》,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11·15)
粗野,还表现在鲁莽,不思后果。卫出公一边啃着小龙虾,一边听着报告,关于子路在蒲邑的政绩。他想,小龙虾就这么有肉,那大龙虾就更多肉。卫君真奇葩,直把孔子师徒当作大小龙虾。不过,大龙虾没吃过。为保险起见,让子路探探大龙虾的口风。恰逢重阳,子路准备好上好贡菊,敬奉夫子。贡菊入口,孔子啧啧有声,不住点头称好。子路微微一笑,试探地说,“夫子,假如,假如卫君请您做官,您会先做什么?”“纠正名分!纠正那些用词不当的名分!”孔子想都没想。“您太迂了!名分何必纠正呢?”“好你个野仲由!君子,对于不懂的,就保留态度,不会胡说八道。”孔子肺都快气炸,直接开骂。不知不觉,他语速加快,逻辑增强。“用词不当,言语就不能顺理成章;言语不顺理成章,工作就不可能搞好;工作搞不好,国家的礼乐制度就举办不起来;礼乐制度举办不起来,刑罚也就不会得当;刑罚不得当,百姓就会惶惶不安,手脚放哪里都不知道。所以,君子用一个词,一定有它的理由,可以说得出来;而顺理成章的话也一定行得通。君子对于措辞说话,一点都不能马虎。”按《论语》,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事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13·3)
子路鲁莽,本性难移;子路鲁莽,妇孺皆知。最后,搞得子路都有点心理障碍。饿了,想吃,会不会是鲁莽表现呢?带着疑惑,更带着饥饿,子路敲开了夫子的门。不过,子路换个方式表达,听了能做吗?孔子摇了摇头,严肃地说:“有父亲兄长在,不能那样做!”看来,孔子也是经验主义者,默认子路是鲁莽的。“咕噜”,“咕噜”,子路实在扛不住,皱着眉头,“那,那饿了可以吃嘛?”“去!去吃!干嘛弯弯绕!”子路飞也去饭饭了。看来,饿了就吃不会被说成鲁莽的。今天不知咋回事,冉有也像子路那样问。望着怯生生的样子,孔子以为他也饿了,就干脆地回答,可以,去吧。这一切,公西赤看在眼里,疑在心里。“夫子,为何一个问题,两种回答?”“冉求比较退缩,所以我给他壮胆;仲由比较胆大,所以我给他压压。”按《论语》,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 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11·22)
好勇
子路,好使勇力。因此,很多人吃过他的亏,他也吃过很多人的亏。要不,他咋会是孔子的保镖?
子路,爱听故事,尤其是鲁国三虎将的故事。他废寝忘食,百听不厌。根据《左传》记载,鲁襄公十年,晋楚争霸,发生了偪阳之战。偪阳国,今属山东枣庄市台儿庄。晋鲁联军把偪阳围了,可久攻不下。鲁国孟氏的家臣,秦堇父心生一计,手拉一车辎重,引诱守军打开城门。这招真灵,门开了。晋鲁联军也不含糊,直接冲进去。不料想,内城闸门突然放下,原来对方想来个瓮中捉鳖。在这千钧一发时,陬人纥(叔梁纥),也就是孔子的亲爹,挺身而出,双手死死地托住闸门。这样,攻进城的人马赶紧撤出。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狄虒弥拆下车轮,蒙上皮甲,做成大盾牌。他左手持盾,右手擎戟,带一队步兵进攻敌人。此情此景,孟献子有感而发,用《诗》句“有力如虎”夸赞他。
战场,瞬息即变。刚才是攻方引诱守方,现在换成守方引诱攻方。偪阳守军从城上垂下长布,秦堇父想都没想,拉着布条“噌噌噌”就上去了。快到城头时,守军就割断布条,害得秦堇父重重摔下来。秦堇父,真勇猛,醒了又去爬。现在是,爬了摔,摔了醒,醒了爬。反复三次,守军都不忍下手了。秦堇父,不依不饶,把断布作带子,在军营夸示了三天三夜。从此,秦堇父、叔梁纥、狄虒弥被合称为“鲁国三虎将”。对于子路,孔子评价最多的就是,勇猛超过他,这没什么可取的。按《论语》,孔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5·7)
子路就一犟驴,不管孔子批评他多少次,他还是好勇如初。有时,他还偷换概念,想把尚勇提升到君子的范畴。面对犟驴,孔子一点不留情面,直言道,对于君子,义才是最重要的。假如只有勇,没有义,君子就会捣乱,小人干脆做土匪、当强盗。按《论语》,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17·23)
被批多次后,子路也讲究说话技巧了。他不表露观点,装作问问夫子态度。当被问到行军打仗,喜欢与谁共事时,孔子看透子路的意图,直接给他当头一棒。小样的,还嫩点。空手打老虎,不用船过河,到死也不后悔的人,我不跟他共事。我共事的人,应该是遇事便恐惧谨慎,善于谋略而能完成的。子路想想,自己好像跟这些标准搭不上,心里不是很爽。按《论语》,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7·11)
刚直
弟子中,敢当面顶撞孔子的,唯有子路。因为,子路刚直。
在卫国,孔子遇上麻烦了,南子要接见他。这南子,可不是别人,她是卫灵公的夫人。当时,她把持着卫国朝政,名声也不大好。去吧,自己名声被搞臭;不去吧,很难在卫国立足。思了思,想了想,一咬牙,孔子去了。这下,子路不高兴了,逼得孔子对天发誓:假如我错了,天打雷劈!天打雷劈!把孔子逼到这种地步,大概只有刚直的子路吧。按《论语》,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6·28)
大家以为,孔子周游列国,逛来逛去,吃香喝辣,好生有趣,那就错了。春秋末,战乱兴,孔子他们这群外国人,经常被追、被围、被打。不要说吃香喝辣,有时吃了上顿就没下顿。这不,他们在陈国断粮了,再加上恐惧劳累,病倒了一大片。刚直的子路,又冲夫子发飙了,君子也有穷得毫无办法的时候吗?孔子看着他,平稳地说,有!不过,君子虽然穷,但还在坚持;小人一穷,就胡作非为。孔子真伟大,一张口,就制造出一个成语“君子固穷”。按《论语》,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15·2)
成为鲁国红人前,孔子抑郁不得志。公山弗扰(公山不狃),以费宰身份,盘踞费邑,背叛季氏。他想利用孔子的名望,请孔子共襄盛举。孔子一直不得志,还真有点想去的意思。刚直的子路,又不高兴了,说没地方去就算了,干嘛要去公山弗扰那里呢?孔子只得说出心声,你以为那人,是白白召我去的吗?假如有人用我,我就让周朝文武之道在东方复兴。被子路说下,孔子立马丢掉幻想,继续等待机会。按《论语》,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子路不悦,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17·5)
后来,晋国大夫、中牟宰佛肸,反对赵简子,被说成叛国。他也想借用孔子的国际影响力,请孔子共襄盛举。孔子这时已经在卫国,灵公不重用他。孔子又动心了,子路只好又劝谏。他说,我以前听夫子说过,“亲自做坏事的人那里,君子是不去的”。佛肸现在盘踞中牟叛乱,你怎么又想去?这怎么解释呢?孔子只好辩解,是啊,我说过这话。但是,你不知道吗?最坚硬的东西,怎么磨也磨不薄;最白的东西,怎么染也染不黑。我难道是匏瓜吗?只能挂着,而不给人吃吗?看来,孔子的日子真不好过,病急乱投医。最终,孔子还是原地待着,等待机会。顺便说下,八音指八种制造乐器的材料,具体是匏、土、革、木、石、金、丝、竹。匏,也就是葫芦、葫芦瓜。按《论语》,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17·7)
师徒在一起,其乐融融。闵子骞站在孔子身旁,恭敬而正直;冉有、子贡温和而快乐;子路却很刚硬。孔子很高兴。过一会,他感叹道,像阿由那样,怕不得善终啊!没想到,这点真让孔子说中了。按《论语》,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11·13)
仗义
子路,真豪爽!晚饭后,子路颜渊陪着夫子散步。孔子说,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谈谈理想。子路,每次都抢答,大家也习惯了。有好车马,有好衣服,愿意和大家分享。即使弄脏弄坏,也不会感到遗憾。颜渊看了看周围,左让没人,右让也没人,只好小心翼翼地说,不自夸,不抢功劳。子路说,夫子,你也讲讲吧。孔子亮出了人生理想:老人,让他安逸;朋友,让他放心;年青人,让他怀念。按《论语》,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轻字当删)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5·26)
子路,真仗义!齐鲁交恶,子路虽在卫国,却一直在想办法解决。刚好齐国权臣陈恒的哥哥,陈瓘路过卫国,子路赶紧请他吃饭。饭中,子路说:“陈氏在清洗齐国公室,能不能成,一时还看不出来。如果善待鲁国,等待机会,不是更好吗?”或许是吃人的嘴软,陈瓘要子路立马派使者告诉陈恒。后来,齐鲁真和好了。逃亡的卫国前太子蒯聩,想把他的儿子卫出公赶走,自己当国君。他姐姐孔伯姬,是卫国权臣孔圉(孔文子)的夫人,也是孔悝的母亲。不过这时候,孔圉去世了,孔悝当权。得到孔伯姬支持后,蒯聩乔装打扮,潜入孔府。他们一伙,带着一只公猪,把孔悝逼到墙角,要孔悝立下盟誓。盟誓后,继续把孔悝挟持到高台上。孔府管家栾宁,正在烤肉喝酒,一听说变乱,立马派人通知子路。召获驾着马车,边喝酒边吃肉,带着卫出公出逃。子路一听,就提着剑,飞奔入城。快入城时,碰到师弟子羔。子羔说,城门关了。子路说去看看。子羔说,权力不在咱手中,不要去遭受祸难。子路答道,吃了孔氏的俸禄,就不能躲避祸难。于是,子羔出城,子路进城。在孔府高台下,子路刺激太子,“你哪里需要扣住孔悝?即便杀了他,也有人接替他的职位。”看看太子没反应,他继续刺激,“你太没勇气了!如果放火烧台,烧一半,你就会放掉孔悝。”听到这里,太子开始害怕。他看到子路孤身一人,就让石乞、盂黡下台去杀他。双方大战三百回合,一人难敌四手,子路脖子被戈到了,血啪嗒啪嗒的,帽带也断了。“君子,即使死了,帽子也不能掉!”子路忍着痛,边说边系好帽子。就这样,子路践行大义,走完一生。
第二年,孔子伤心过度,也去世了。
子路,走了;争议,留下了:
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子路无宿诺。(12·12)
子路有闻,未行之,唯恐有闻。(5·14)
作者:一竹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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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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