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

        云在天上翻滚，空气始终都稀薄冷清。我伸出手想抓住一点可以支撑我手臂的东西，却什么都摸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我时常在想，我是处于虚幻之中，还是的的确确真实存在，没有人给我答案。

        我想起了家门前的那片稻谷，时而金黄，时而又青绿，我从小就奔跑在稻谷旁边的小路上，胆怯而怯弱。我不知道我出生时是什么样子，当时意识还没有存入我的脑海，就如死亡一样。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不会哭，医生经过好一会儿折腾才把我弄哭，这个时候，生命才开始鲜活。

        我活了快23年，记忆却是片段式的，只有一种自卑感贯穿我生活的始终。小学的6年，我不敢去上幼儿园，直到妈妈撒了一个谎说因为我不去上学，校长把她关在了学校的水塔里，我心疼我的妈妈，所以只好去上学。之后又不喜欢和同龄人玩，我觉得没有必要和他们玩，也玩不到一块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因为这个说我孤僻。我沉默寡言，拍小学毕业照从没有笑。在我的世界里，小时候的时光就像一种粘稠的灰色液体充满的空间，充满嘈杂却并不温暖，我沉入其中，却不懂其中应该生存的规则，导致尚年幼的我对一切就只能冷眼旁观。

        春去秋来，几度更替。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变，在安稳的乡村，也似乎有一种急流般的变化。我看到爸妈不停的吵架、和好，继而又一轮家庭战争爆发；我看到温暖灯光的土房子崩塌，冰冷的楼房建立；我听到从村里各个方向传来的丧乐，日子在变好，人还是依旧逃不过最终命运，却有很多人的生活习惯性地的充斥矛盾和利益冲突。我跨着细小的步伐，拖着瘦弱的身躯从哥哥家搬回来不同类型的书籍。看《拿破仑全传》，似懂非懂的看，却也看懂了拿破仑被流放厄尔巴岛的无奈；看《二战全史》，这本开线的书籍里有很多图片，参与二战的官兵在烧断的电线旁微笑合影，被炮弹击中的人体倒在弹坑前，我看到希特勒和他的情妇坐在地下室的沙发上，他拿着枪吞枪自杀，情妇倒在他身旁。我已经记不得当时价值观还没有完全形成的我读了这些书是什么感触，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读到暴力，读到的是人生无常。

        小学就这样在自娱自乐中度过，我学会了绘画，识字，看书，可以说小学是我性格形成的一个标志性的阶段。初中不同于小学，我必须得自己主动去交朋友才能获得别人的目光，但对于我来说很艰难，我不喜欢接触别人的目光。我没有主动去交朋友，我小心翼翼的学习，认认真真考试，每天背着很重的书包去学校，天黑了又背回来，我的颈椎不适应该就是从那时落下的吧，那样沉的一个书包，爷爷用秤给我称了一下，忘了多少公斤了，现在去背也未必背的动。我买了很多的参考书，有时候凌晨三点多点台灯做题，可是成绩还是不好，做题的时候我的心思很容易会被桌子上的哪只小虫子带跑。到了初三，我突然就变得活泼起来，当时写了一本小小说，叫《星星和星儿的故事》，好像是关于一个女孩和一只狗一同去历险的故事，当时写的本子至少有5个，都是我对生活的感触，妈妈总是偷看，我高中就抛弃了这个习惯了。

        高中时代的我终于变“正常”了，我学会了怎么和同学相处，怎么去说话。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无来由的沉默。有同学总是关心的望着我说：你怎么啦，你为什么这么内向呢？我不知道内向有什么错，但是从小到大，所有的长辈都在教育我，要随和，要和别的同龄人一起玩。老师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笑着说我考试肯定不敢作弊，因为我很老实。其他同学听完哄堂大笑，老实竟然被他们当成一种笑料？难道作弊是一种英勇？但是我没有做错什么，天性如此，就因为和其他人不同就要被这样议论，有失公平。

        大学可以说是我的一个转变时期，我为了寻求生命的本质，在图书馆读了很多哲学和心理学，但是仍然不能活的通透，我还是会阶段性的抑郁，看到的任何事物好像都与我无关，我一个人去塔河，每间隔一段时间就会想去沙漠，这个世界只有宽阔的自然使我不至于患得患失。我学了旅游管理，为了证明自己，我考了导游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到现在工作当讲解员，都是为了跟我的性格抗争。我确实变得随和了，可以当众说话，当众表达我自己，我本以为我的性格可以彻底改变，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我还是不喜欢人群，每次聚会我都把它当成一个任务，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说话，我都规划的清清楚楚，聚会完之后，我会感到很累，需要一天的独处才能找回继续生活的能量。

        我内心那个由小学性格演变过来的真正的自我开始不满，你已经失去灵性，已经背叛了自我，她让我扪心自问，在我转变成现在的同时，是否失去了对自然的感知，是否失去了对书本的虔诚，是否迷失了方向。

        生而为人，我被教育制度，家庭、亲友、人际和社会关系打造了成了一个“机器人”。还有人在不断告诉我，你应该做什么，你应该去哪里，你应该怎么做。我见识过生产线上生产的纸杯子，一个一个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万一碰到一个沾了点机油，就要挑出来擦掉，擦不掉怎么办，就扔到垃圾桶。

        这个社会自有它自己的一类筛选方式，我生来笨拙，总是不能按照常人的心理去办事情，因此遭到冷落，误会和嫌弃。当然，我也可以演戏，来融入你们的这种思考方式，让你们无比喜欢我。现实摆在眼前，服从现实就要背叛自我，达成目的却再也回归不了自我。

        我已经不知道现在的这个我是真是假，而我内心真正的自我还占有多大的比例。我像是头重脚轻飘在空中，万一哪一天掉下来，终究会摔得头破血流。

        有一本书叫《我想变成鸟，所以我跳起来》，自闭症儿童东田直树自述了心中那个无人知晓的精彩世界，而很多人却总以为他们有问题。这个社会有那么一群内向或自闭抑郁的人群，他们生而为人，他们不能跟我一样演戏，往往思考和行动不能自已，但是心灵却拥有巨大的能量。为什么社会不能宽容接纳他们呢？可以别让他们感到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