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天气异常的好,没有斜飞细雨,瑟瑟春寒,一如往年,按惯例妈妈的兄弟姊妹相约清明为他们的父母上坟扫墓。
没想到今年上坟的除了第二代父母这一辈,还有我们这第三代孙子辈和第四代重孙辈,随便一聚也是三十人的大队伍。好在现在出行都比较方便,定下时间地点即可。
侄子在外地工作,放假回家特别想吃家乡的特色小吃--肉包子。正好此次扫墓先要回老宅子看看,所以我们一家一早就出发了。
因为我们从小在姥姥家长大的,一直以姥姥家为故乡,对故乡的感情如同对姥姥姥爷的感情一样深沉不变。
姥姥家是有着千年历史的皖西重镇苏埠,自古是大别山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有着“小南京”的美誉。从小在这样一个地方长大,也是颇感荣耀的事情。而苏埠的早点从小到大都是紧紧抓住了我们味蕾,扮演了让我们始终不忘的一个重要角色,诸多的早点中最受青睐的就是肉包子。所以大侄子也是从小就熟悉了苏埠小吃的味道,于是对肉包子最为钟情。
苏埠起始于一位姓苏的人在淠河上摆渡,那时人称“苏家渡”。后来山河变化时代变迁,竹木茶麻在此集中又往外发运,码头商铺聚集,后人称“苏家埠”。
从小在姥姥家长大,只知道姥姥家就在“十字街”当口,按现在说法真是黄金地段呢。十字为中心,向四方延伸分为东头、西头、南头、北头几条主要街道。一排排的老式木板门商铺,一条条狭长的青石板路,四通八达,如果是下雨天,仿佛来到了戴望舒的《雨巷》里,迎面也会遇上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可惜小时候愚钝,发现不了这种岁月沉淀无声流淌的美。
姥姥家的大院里依然如故,还是那个长着厚厚青苔的大花坛,开着两朵硕大的牡丹,并蒂娇艳。陈旧阴暗的老屋一丝也掩盖不了牡丹的天姿国色,相反使得老屋刹时也明媚起来;老水井还是安静的立在那儿,等着我们把它轻轻抬起再重重压下,流出清洌冰凉的地下水,流出的也是从小有事无事总找由头去打井水的无邪的回忆。
给姥姥姥爷上过香,默默祷告过,仿佛心中才有些许宁静。二老已去世多年,但是子女们对他们的感情却始终未曾改变。经历了最艰难的时光,沧桑巨变,人心不古,但是对老街的记忆,对曾经生活在老街的人们的记忆,让我们的父辈们即使离家万里,那一缕乡魂还在心中萦绕。
十字街两边的商铺早已今非昔比。斑驳的墙面,腐朽的木板门,冷寂的街道,早已不再是我童年时的繁华街市了。记得小时候放寒暑假,往往早上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一墙之隔的街道的人声鼎沸吵醒的。
由于街道狭窄,到镇上来打货做小买卖的人挤攘不动,那时没有皮包,没有蛇皮袋,有的就是手腕上挎着的大竹篮子。篮子很大能装很多东西,上一次街不容易,临来前一定都想好了要买哪些东西回去,篮子小了可带不回来多少货啊。
于是本就狭窄的街道除了人与人摩肩擦踵,还有大竹篮在中间横亘着,有时实在走不通就把篮子举在头顶脚下淌着走别碰着人,才能一步步突出重围走出这并不漫长的街市,带着满满的收获和满足的笑容。
我现在经常后悔,因为我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女子,从小不爱出门,一放假就宅在大院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后悔当时如果我爱到处跑,到处玩,也许苏埠的各条街各家店铺我都能耳熟能详,细细道来。三十年后再回忆也不至于记忆只停留在姥姥家门口那一小块天地里。
苏埠还有那么多幽深的小巷我没有深入过,一往经过时只留下片刻如烟般的记忆。好想再回到儿时,天真烂漫无拘无束,一路疯跑着,在东西南北头的各个街道上留下毫无遮拦的笑声……
爸爸的祖籍不在此处,可他自小母亲去世早,父亲无暇照顾,把他和我大姑过继给了他们的叔叔,从外地迁来苏埠安了家,做点小生意糊口。及至爸爸离开苏埠来城里上班,缘分使然与同在苏埠的妈妈成了家有了我们兄弟姐妹。虽说苏埠有爷爷奶奶家,但是却没有那种亲到骨子里的感觉。每回到家总是先跑到姥姥那边,然后再有些不情愿的回到东头奶奶家。
大姑家也是儿女众多,生活也极艰难,印象中我们也没有吃过什么太好的东西,得到过太多关爱,以前一直以为是感情不深厚造成的,爷爷奶奶总是疼大姑家多一些,对我们自然淡点,所以越发不想回去,只是应景地点个卯就是。
可随着年纪渐长,对事物的看法更多的是包容和为他人着想,那个年月,活着都是如此艰难,又怎能把感情细腻的均匀的分成若干份投入到孩子身上,让家里每个人都记下他们的好。不能奢求只能理解他们的不易。爷爷奶奶没有享到一天福就离开了我们,爸爸的心里是有着深深难以言说的愧疚的。如果一切重来,有些事他会重新处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的阴影。
沿着十字街往东,我们一家人行走在青石板上,目光搜索着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拥挤的摆满货物的幽暗的爷爷奶奶家。从房里走出一个人,看我们探头张望,就说这就是你们原来的家啊。
望着眼前即使有电灯室内也永远都显得昏暗的屋子,心中竟有一丝酸楚。我猜想如若是没有人在旁边,爸爸一定会泪盈眼眶。对门一个做早点生意的早年邻居有些吃惊的说道:哎哟,你看他也这样老了。言语间仿佛爸爸年轻时的身影浮现在他们眼前,实不敢与面前这个勾着腰背着手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我远远的望着爸爸的背影,曾经意气风发帅气昂扬的年轻人已经被岁月打磨成了一个踽踽独行的老人,走在这个寂寥的街巷里,那些风干的记忆会不会经意或不经意间闯进他已衰老的身体里。
正如余光中的《乡愁》中说道: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我们不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我们只是每年家族相约一起去给离开我们几十年的父母先人们上坟扫墓,以寄哀思。生而为人,我们要明白自己身打何处来。父母给予我们生命,他们在时当以孝敬之,珍惜短暂相聚的时光;百年后更要将满腔的思念化作两道泪痕,伴着浊酒一杯,哪怕千里万里……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父母在与不在,人生去处来处,冥冥中我们无法改变,但是回家的路却永远都记得,无论走多远始终不敢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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