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社区排队测核酸，看看院子南北两侧排队的人数差不多，我就就近选了院门北侧的队伍。
排在我前面是两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一个站着，头上戴着一顶灰色棒球帽，转身朝侧后方，另一个坐在花坛边上。除了那顶略微出挑的棒球帽，两人的衣着和聊天内容，都能判断出是从农村来投奔儿女的老人。
这时，从对面小道上斜着走来一个精瘦的矮个子老头，也戴着同款灰色棒球帽，他无视别人异样的目光，径直走到站着的老太太身旁，伸手把老太太松松戴着的帽子往下压了压，语气略生硬地说:走，去南边。
“不去，这边也挺快。”老太太没看他，依然面对侧后方的另一老太太。
老头又说:“南边能晒太阳，这边阴凉。”语气依然没啥感情色彩。
“不去开不去，你自己去吧！”老太太有点不耐烦。
老头转身走了，老太太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坐着的同伴说:“还不到80呢，就这么爱絮叨。”
“人家爱你。”坐着的老太太说。她语气平淡，跟聊别的家常没啥两样。
站在身后的我不由汗颜。我多久没说一个“爱”字了？好像谈恋爱时都不曾说过，刻板不善表达的我，连更保守的上一辈人都不如。
我的不善表达遗传自父母。父母都不是那种感情外露的人。记忆里，我跟父亲唯一的肢体接触，是父亲扶着我爬上屋顶取东西。因我发育晚，小时候长得瘦小，不至于压坏了屋顶的瓦片。
我跟母亲，也缺乏正常母女的那种亲昵。从记事起，我跟母亲从来没拥抱过，没挎过胳膊，没拉过手。我也渴望跟母亲有肌肤之亲，小时候冬天睡在一铺炕上时，我曾偷偷地把手伸进母亲的被窝，试探着把手捂在她柔软的乳房上。我盼着母亲能顺势把我拉进她的被窝，搂在她怀里，但母亲假装睡得很沉。
上初中时，看到闺蜜跟母亲撒娇耍赖又搂又抱又亲地讨要零花钱，我大吃一惊，原来母女之间还可以这样相处。心里不免深深地羡慕和失落。
我跟母亲感情不能说不好，只是彼此都不表达。一直到她去世前，我每次去都给她剪头发、掏耳朵、挠痒痒，但也仅限于此。这多多少少给我留下了遗憾，总觉得跟母亲之间，缺少了一些情感上的链接。
我跟老公是校园恋，那时候，校园隐蔽的花间小道，到处可见搂抱亲吻的情侣，我们在校园却连手都没拉过，因此也被誉为最“文明”的一对儿。
女儿也遗传了我的内敛，每次去幼儿园门口接她，她总是表情平淡、不急不忙地一步步走向我，而此时，别的孩子早已欢呼着一头撞进妈妈的怀里。
我明白自己在语言和肢体表达方面都有缺陷，我很努力地跟女儿表达爱，不放过任何搂抱她的机会，我不想她跟我一样在亲密关系上留有遗憾。
在家里还好，她坐沙发时会靠在我身上，走路时会拉着我的手，睡觉时也偶尔邀请我去她的被窝，胳膊和腿也能随意搭在我身上。但在外面，她还是做不到跟我亲热，比如每次机场分别，没有眼泪，没有拥抱，我们所有的不舍，都包含在那简单的两句话里:“走了啊”“走吧”。
表达爱，在别人眼里是水到渠成的事，我做起来却万般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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